14.第14章 白衣白剑白马驹(下)(2 / 2)
“成了成了,都是快白了头的人了,摆出这副模样送终多难看。”白发老人笑骂道。
那两位想回些什么,只是见他又有言语,此刻指望他多说一句是一句的他们立时低头听着。
老人微微一笑,一位是子,一位是孙,而堂外还有不少自己的后代跪着送离——自己这一生似乎过的还不差。
只是似乎而已。
他略叹了口气,开始交代遗言:“先前与你们说的都好生记下,我也不要你们有什么保证。我死之后你们倘若还记得一点父亲祖父的好,便不要忘了该做的事,该行的道,该尽的忠。”
“秦家无甚家规,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遗命,只需子孙记得‘天道天然,人道自然’八字便可。”
半晌沉默,原本低头聆听的两位老者想要抬头说些什么让家长宽心的安慰话,却看见了后者的笑脸。
“叶儿,长怡,抱歉了。”
本名秦叶与秦长怡的两位老者听到那句抱歉,瞬间痛哭流涕。
时间缓流……
屋内白衣老人声音已经开始时断时续,他是高龄垂死之人,此刻自然如一般老人似的啰啰嗦嗦个没玩没了。
“对了,还没给这孩子取名呢……”
“叫‘重生’如何,字‘川越’!”
“什么?不要?”
“难道你想叫李狗蛋?”
“不好?你这嫌弃的小眼神……”
“秦香菱,秦可卿,秦……”老人似乎并不擅长取名,却乐在其中,筛选着一个个从已经模糊犯痴的脑中蹦出的姓名词语。
“秦天神……”
怀中一直用眼神拒绝着这些可笑名字的婴儿忽然一怔,神情变得哀伤。
而房里默默低首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那白衣老人忽然没了言语,人们抬头时,发现他已是垂首默然。
被叫作贺奴的黑发老仆上前一步,摸过老人的脉搏,良久,才对着下首摇了摇头。
整个秦府哭声凄然。
大周启明三十六年,天下第一学士秦相如逝。
大周朝野震惊,被封为秦穆公的秦相如侍奉过三位先帝,若不是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便告老,便可以当得四朝元老之名。
多年来一直对秦府关系不甚明朗的朝廷第一次为了一位国公改了年号。
元年肃安。
安平而肃然,即为穆。
天下人皆以为光武皇帝赐号时与秦相如是这般对话的。
“公性肃穆,喜平静,赐‘穆公’若何。”
“善。”
然而只有那个悄然离世的白衣老人才知道,当时他只是主动对那个亦君亦友的皇帝说:“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有吃,有喝,有块田。”
于是皇帝陛下潇洒一挥,给了秦家如今坐拥两州的秦地。
也让他从此被绑上了大周这辆战车,与周天子,也与这天下大势纠缠不清了。
……
大学者逝,文坛武林皆纷乱。
甚至有以穆公为楷模的老学究留下悼言,不日便随师仙去,天下文坛一时损失惨重。
而武林之人只知穆公是《临》、《兵》、《斗》、《者》四书的编者,和《人自在:三讲》这一详解人体气海经脉之书的作者,其书中对古道法的演讲之精妙,解读之准确,令世人惊叹。
这些经著为当今道统衰弱的修道界注入了新的活力,令无数修道新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世,甚至有人认为此举将迎来自八百年前三清太玄教举教飞升之后的又一个修道盛世。
如此,秦穆公之于天下可见一斑。
其仙逝同一天晨时,玄孙秦天神才刚刚诞下。而穆公在去前便留下一封遗折,请周天子将国公位袭于那只有半日情缘的玄孙,这便是要将整个秦家交于一位还在吃奶的婴孩上了。
一时间天下哗然,众人纷纷猜测那秦穆公的玄孙到底是如何天资卓越,难道是天身异骨?
……
……
然而秦府如何,天下如何,那婴孩以后将要如何似乎与我们的主人翁一点关系也无。
此时的他正窝在那山岭那村庄那草棚下老妇的怀抱中,浑身冰冷,脸色铁青,毫无一点生气。
抱着这样一个婴儿,华发老妇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她嘴中喃喃着虽是南疆孩儿们听的入梦曲调子,却是挟带着一溜儿名字出来的,看样子也是做那取名的有趣事儿。
而且这些名字显然是要比某个阳寿已尽的白发翁所取得要靠谱多了。
时间流逝,当她取到“怜生”二字时,怀中婴儿忽然有了动静,他紧闭一月有余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极为明亮纯净的眸子。
天上的舒云在他睁眼那一瞬似乎凝滞了片刻,然后又如龟爬般继续慢悠悠地移动着。
老妇静静和这双眸子对视着,忽然惊喜地叫出声来,一旁稻田里忙碌的老伴听到声响,赶忙将手中的秧苗随手一丢,三步并作一步的跑到跟前。
“你看怜生,怜生醒了呢。”老妇虽上了年纪,语音却如少女一般欢快欣然。
“怜生?”
“哎呀,我刚给他取了名字。”
“哦,让我看看。”老人露出满脸讨好的笑容,伸手就要接过婴儿。
“去去去,先把手里的泥巴洗干净。”
刚醒来的婴孩那双纯净的眸子在两位老人间来回张望,然后……痴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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