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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二节
刚下飞机,便有十几位老同学一拥而上。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我们全都陷进了炽热的感情世界。一个个五十来岁的人,顿时返老还童;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刹那间全都变成了娃娃脸;白市驿变成了沙坪坝;飞机场变成了南开中学的大操场;候机楼变成了高中部的教学楼。小哥哥今年十七八!幺妹子还是李麻花!“李麻花!”“何麻花!”不知是哪个“和尚头”呼唤了一声,地球也倒转了三十五年啊。
愈是情深愈斟情。我们《雷雨》家族的亲人们扑了上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此时就算杨清正当了重庆公安局长,带来两百警察,也只能给我们站岗放哨,休想再把重庆青年的“小集团”拆散。
我们好象离开了地球,进入宇宙的真空。失重了,随意飘浮;听不见声音,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亲人的心跳;最美妙的是彻底摆脱了地球上才有的时间和空间,获得了人世间根本不存在的那种解脱和自由!
这种解脱和自由,多么美呀!在我,在妻子何倩,在小妹茶花……在我们最痛苦的时候,都曾经动过狠心,想让它降临……
现在,何大夫的“仙丹妙药”真灵呀——廖渝生与李茶花在这百无禁忌的太空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也许只有一分钟。一分钟也是天作之合。
重返大气层的时候,重新堕入红尘之后,菊花大姐、何倩,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就自动地靠边站、靠边走,心甘情愿地当“多余的人”,只让茶花与渝生携手钻进一辆皇冠牌小轿车。此去南开中学还有半小时路程。谁也无权干扰这只属于他俩的半小时。大概只有出租汽车司机偷听了他俩的切切私语;也许还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压根儿没听懂。这一对儿三十六年的患难情侣究竟谈了些什么悄悄话?鄙人未曾在车里安装窃听器,事后也不愿意打听,所以,不敢妄拟。
然而我们大家都看到,都宁愿相信,都可以作证:经过这半小时同车密谈(也许什么都没有谈,不必谈),苦命的李茶花复活了!爱情和青春的活力,事业心,自信心,自尊心,都象歌乐山上的新鲜空气一样吸满了她的心肺,注入了她的血液,洗亮了她的眼睛。
一页历史翻了过去,同时也是一页新的历史被掀开了。
几辆汽车都停在了沙坪坝南开中学的校门外。虽然我们今天都是教授、研究员、总工程师、医生、作家、以及什么什么官员,但在母校面前,依然是学生啊。解放前,南开的学生就从来不准坐小汽车进入校门,我们怎会忘记这一条校规哩!
下车之后,抬头细看,母校的大门并没有改变模样。所不同的,是在四根方砖门柱上架了一道角铁焊成的镂空横梁,中间镶嵌着邓颖超同志新近题写的四个大字:南开中学。右侧门柱上还挂着一块汉白玉校名铭牌,刻着同样的南开中学四个金字。
只要亲眼看到南开中学这四个金字,我心里就已经翻腾起来了。为啥?这让我怎么说呢……解放后,母校就被改名为重庆第三中学。而且有些人,“文革”中大肆批判“资产阶级的南开”、“贵族中学南开”。这不能不使我想起老校长张伯苓先生生前说过的一句话:“南开,难开!开了也难关!”唉,就算南开中学曾经是一所进行“资产阶级教育”的学校吧,可是,八十年前谁又能够在中国创办一所无产阶级的学校呢?而且,南开中学教育出来的数万学子,对国家对民族,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呢?怎么可以用“资产阶级”这四个字就把它一笔勾销了哩!我心里翻腾,既为母校横遭批判而难过,也为我们这一群小资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的遭遇而心酸。我对着校门深深地三鞠躬,祝贺她终于恢复了校名,也感谢批准南开中学恢复校名的一切明白人!
我心里翻腾,更是感激邓大姐啊。这个校门,您和周恩来校友一定是进出过多次的!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人物,史迪威,马歇尔,蒋介石,白崇禧,张治中……也曾进出过这个校门吧。直到重庆解放前夕,我与何倩正在老校长家的院子里玩的时候,还亲眼见到蒋经国跑来,代表他的父亲恳请张伯苓先生及早去台湾,遭到了我们老校长的拒绝。……这是历史。历史往往是很有趣的。
所以,校门应该保持原有的模样。南开中学的校名也应该恢复。南开校友遍天下,何苦硬要从我们心上抹掉对母校的思恋之情哩?
我们手挽着手走进了亲爱的校门。这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道路两旁已插上了五色彩旗,和一些“热烈欢迎校友返校”的标语牌。气氛是热烈的。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味儿,缺了点什么……对啦,树篱!缺了树篱。
我们的心情几乎是一样的,李茶花靠到我身边来,喋喋不休地指点着说:“从前路旁有三层又浓又密的树篱笆!到哪儿去了?高高大大的棕榈树,中间一层是合欢树,最下边一层是冬青树组成的矮墙,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墙。篱笆两边是小足球场,篮球场,连球儿都钻不出来!你们看,现在的树篱笆到处是缺口,稀稀拉拉,象老太婆的牙,老太爷稀疏的头发……难道那些绿油油的树也会老么?也老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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