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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二节
一九五四年秋我们部队就从朝鲜凯旋归国了。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那时我已被下放到连队当了一年文化教员。连队的管理工作比文工团严格十倍(虽然军文工团已经比南开中学严了十倍),所以,在这种严而又严的集体生活中,我自由散漫的习性确实得到了不断的改造。这种改造是带强制性的。譬如,部队回国的列车穿过了鸭绿江大铁桥,“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停在安东(丹东)市车站的时候,我多么想跳到月台上去,跪下来亲吻一下祖国的国土啊!然而,由于连首长事先的布置,为了保持月台上正在进行的欢迎仪式,为了军容和纪律,每个连队只允许四位连首长下车,代表全连参加安东市人民的欢迎仪式。我们这些排级以下的干部、战士,只准蹲在闷罐车厢里山呼“祖国万岁!”的口号。虽然祖国对她每一个儿女都是平等而博爱的,我却由于级别不够,而未能与祖国母亲亲吻一下。以后,我们这支胜利凯旋的部队,经过沈阳、锦州、山海关、丰台而节节南下,最后驻扎在湖南省。每个大站,每座城市,都组织了与安东市一样热烈动人的欢迎仪式,我们这些排级以下的指战员也都同样地蹲在闷罐车厢里山呼万岁。君不知,这闷罐车厢乃是装货物的六面铁皮,结实得很,一旦有整排的青年战士挤在里面纵情地山呼万岁,声浪来回反复撞击六面铁皮,它可就顿时变成个巨大的特制共鸣箱了!嗡嗡嗡,轰轰轰,非但什么字眼也听不清,我们的脑瓜浆子却被自己制造的最强音震得生疼。每次山呼十几分钟,每天共震三五次,哈哈,比旷野地里听炮弹爆炸还震得凶些。幸亏我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了,有人带头,群起效尤——一齐用手捂着耳朵山呼口号,这才避免了人人震破耳鼓。
此事也使我迅速地增长着知识。我们大家一齐捂住耳朵喊口号,闹了不少笑话——好几次,首长们已经在月台上相互致词了,我们还在不停气儿地狂喊,而且那呼喊声既无节奏又无音韵,一定不好听,使首长们很难为情。
“谁叫你们没完没了地吼!”事后,指导员回来批评大家,我们却感到十分委屈。
这委屈是有科学根据的。我悄悄告诉政治指导员:“主要因为您没学过物理。也没学过生理卫生。诺,人的脑袋是个有机的整体,脑袋上的七窍起着互相制约的作用。任何人说话、唱歌、喊口号,音量大小、节奏板眼、抑扬顿挫、音色是否优美,以及发音是否正确、是否字正腔圆?并不决定于嗓子好坏,而是要靠自己的耳朵来辨别和随时加以校正。如果大家都捂住了耳朵,就是想唱最优美的歌儿,也一定会跑调儿,一定唱不齐,一定很难听!”
指导员听得似懂非懂,歪着脖子问:“真的吗?我唱歌老爱跑调儿,别人为啥说我五音不全呢?”
“其实,这是个误解。我敢保证,您的嗓音还是全的,别说五音,七音、九音,您也唱得出来。主要是您的听刀不佳,不准,问题出在耳朵上!”
他似信不信地摇摇头。
“举个例子吧,”我只好选择他能理解的事情进行说明了,“譬如说,您的愿望是好的,可是耳朵不好,听信了错误的汇报,或者别有用心的小报告,结果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决定。是不是?”
他显然被我无意中刺了一下,刺到了某个痛处,脸腾地红了。“你对我有意见,就直接提出来好啦!何必拐这么大的弯子?”
“您别误会。我没这意思。”我赶紧解释,因为政治指导员就是连队的党支部书记,万万惹不得的——反对一位党小组长,都可以被扣上“反党”的帽子;得罪了支部书记那还得了!“我对您一点意见也没有!我是在讲物理,讲生理卫生,讲科学呀——自然科学是没有任何阶级性的,是不是?唔,言归正传,有句俗话;十聋九哑。这种现象您一定了解吧!由于听不见,所以这个人也就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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