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鸿门宴(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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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迟疑地看了一眼身旁跪着的妻子,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抓紧了衣衫,犹豫半晌却是不肯开口说话。

新安公主顿时便乐了,眼睛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唇瓣轻轻勾起:“哼,既然没有证据便是招摇撞骗,欺君罔上。来人呀,将他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

凌细柳目光一凝,“公主,皇上尚未发话,您未免言之过早了。”她回首看着陶令,神色坦然道:“二叔,无论你作何选择,细细都不会怪您,您永远是细细的二叔。”

坐在皇帝身旁的谢锦月眸光微闪,心中叹道,柳细细不愧是柳细细,轻易便能抓住对方的软肋,总能挑人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动手。

看来,新安公主和唐翎的计策八成是要落败了。

陶令在凌细柳的话说完,眼睛里便闪烁着晶莹的泪水,他噗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草民的妻子为利益所驱使,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陶氏直起身子,扑在陶令的身上,喊道:“死老头,你说什么?你难道要帮着外人不成……”

谢锦月紧接着冷斥道:“陶氏!这里是皇宫,不是你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

“你且说来听听。”皇上并未开口说要饶过陶氏,但也未说会杀她。

陶令自然是不敢逼迫皇帝改变主意,此时听到皇帝出声询问,他哪里还敢隐瞒,咬了咬牙,沉吟道:“世上根本就没有陶满娘这个人,草民的大哥早在年轻时的一次打猎中被麋鹿踢、踢坏了命根子……他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他的话说罢,宴席之上发出了一阵娇嗔羞怯的怨怪声。

“果然是乡下人,说话如此粗鄙,实在是有伤风雅。”

“谁说不是呢,怎么能当着女眷的面说这样的话……”

底下窃窃私语声一片,反倒是位于上席的贵族们静默无声,过了半晌,方才响起新安公主冷凝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怒意。

“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大哥伤了身子便一直四处求医问药,陇西郡上许多年长的大夫都知道这件事儿,而且草民这里也有一张十七年前大夫开给大哥的方子,只要让太医瞧上一瞧,便知究竟是不是真的?”

陶令从怀中取出一个折的十分整齐的药方子,只因年代过于久远,纸张十分脆弱,陶令逃掏出来的时候动作异常地小心。

内侍接过纸张便要呈给皇帝过目,谁知皇帝摆了摆手,“给谢卿过目,他对纸张、笔墨颇有兴趣,懂的比朕多。”皇帝紧接着又道:“再去唤个太医过来。”

谢伯瑜双手捻起纸张,凑到近前看了许久,方才答道:“启禀皇上,这药方所用纸张起码有十五年了,而这墨迹也有十年以前了。”

永宁侯世子对笔墨、纸张的研究,贵族们不清楚,但她们相信皇上,既然皇上肯让谢伯瑜察看,便说明谢伯瑜是有几分能耐的,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陶令的言辞已有一多半人相信了。

尤其在太医张大人看过药方之后肯定了陶令的话,在场之人便开始怀疑先前跳舞的白纱女子,此时已没有人再相信陶氏的话。

“如此说来,陶氏所言便是假的。”皇上眯起眼睛,声音缓慢而动听。

皇上话音未落,新安公主抢先便冲着陶氏怒斥道:“大胆陶氏,欺君罔上,实在是罪无可恕,理应拖出去斩首。”

新安公主此举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反倒是落人口实,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个人看不出来新安公主这是过河拆桥,丢车保帅。

陶氏听罢,吓得面无人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凄声哭喊道:“皇上饶命,草民是逼不得已……”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吗?”唐翎一声冷喝,不仅吓住了陶氏,也将宴席上的一众人惊得一颤。

唐夫人察觉到诸人透过来的意味不明之色,连忙拉了拉唐翎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皇上,求您饶了婶娘一命。”凌细柳再次跪地,纤细的腰背挺直,眼睛掠过一旁的陶令,神色复杂。

“她执意要害你,你却要救她?须知毒蛇是没有良心的,你当真要救她?”皇帝以手抚眉,微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恰是嘲讽之意。

凌细柳的心猛然一沉,她微垂着头手指揪住自己的袖子,柔软的丝绸在她指下扭曲变形。

她的皇帝弟弟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凌细柳微微抬首,静静地看了皇帝一眼,眼神柔软,莫名的心疼。

察觉到她的神色,皇帝的瞳孔猛然紧缩,搭在谢锦月手背上的五指陡然紧缩,后者吃痛发出一声惊呼,皇帝这才恢复了些许神色,冷哼一声道:“将陶氏拖出去重责五十大板,若是有命活着便恕她无罪。”

陶氏哀嚎的声音渐行渐远。

凌细柳安慰地看了眼陶令,后者回之一笑,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洒然。

陶令生性老实善良,偏偏娶了个唯利是图的狠毒女子,被其折磨了半辈子,尤其是在陶令腿受伤之后,对方不仅没有照顾他,反倒时时辱骂,嘲讽于他,陶令的心早就凉了,但事情关系到柳细细的生死,陶令不得已只能这么做。

“且慢,陶氏固然可气,但陶令的话并不能证明她便是安成侯的女儿。”新安公主见陶氏被拖下去,她心里更加不服,她就不信对方能拿出比金锁片更有力的证据。

凌细柳心中冷笑,有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冷然抬眸凝视着白纱女子,扬脸勾起潋谲笑容,“这位柳小姐可确定金锁片是你的?”

白纱女子被凌细柳幽深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是一脚踩了空,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她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才抬了脚便听见身后一道儿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抬起的脚尖又再次落了下去,然而这一脚却并未让她有丝毫脚踏实地的感觉。

白纱女子吞了吞唾沫,低声道:“自我有记忆以来,这金锁片便一直佩戴在身。”

“柳姑娘可记得最早是什么时候?”

姑娘犹疑地答道:“大概在三岁那年的时候。”

三岁,恰好是凌细柳遗失金锁片的时候,她倒是聪明的紧,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只是踏入她凌细柳棋盘里的棋子哪里还有反悔的道理。刚刚她分明给了机会,是对方自己不珍惜,这又能怪得了谁?

“那么,柳姑娘的金锁片可曾遗失过?”

白纱女子神情忐忑不安,有些迟疑地四下张望,想来是要寻找新安公主又或是唐翎的指点。

凌细柳脚步一转,再次逼至白纱女子近前,迫使她将目光收回,“锁片有没有遗失过?”

“没、没有,锁片一直为我贴身所藏,怎么可能遗失?”她不过是怕别人说她的金锁莲是捡来的,小心之下也只能这般答复。

凌细柳眯起秀长眼眸,淡淡道:“我先前已经说过金锁片被养父母典当后换了钱帛,但是典当铺的老板却有个嗜好,凡所当珍贵之物皆在典当之时便由画工绘了形貌登记在册。”她回首看了柳夫人一眼,继续笑道:“五年前父亲曾亲自去往陇西打探细细的下落,更在典当铺亲眼看到册子上的金锁片,便是在当铺老板的指引下父亲才寻到了二叔,继而查出了细细的下落。”

“依柳姑娘所言,是父亲眼拙认不出自己亲手送出的锁片,还是说这世上有两枚一模一样的锁片,刻着一模一样的生辰八字?”

在凌细柳的步步紧逼之下,对方已然自乱阵脚,尽管白纱女子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害怕,但是豆大的汗珠却从额上不断地往下流。

“不过是初春天气,你穿的这般单薄,怎么会满头都是汗呢?”凌细柳说话不急不缓,声音幽幽的,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气。

“我、我不知道。”前所未有的恐惧令她胆怯的不能言语,美丽的脸蛋在这一刻失去了神采,惨白的好似一架白骨红颜。

“你不知道,那么由我来告诉你。”凌细柳轻笑一声,转身对皇上道:“小女子另有一证人,可以证明小女的清白,请皇上允她上殿。”

皇帝已然生出了几分兴趣,看着凌细柳的眼神隐隐地闪着光,“准了。”

转眼间,内侍便领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缓缓走向众人,女子微垂着头,脸上缚着一层薄纱,从远处袅袅行来,颇有几分凌波微波,罗袜生尘的感觉。

少女尚未走近,凌细柳身旁的白纱女子猛然发出一声惊呼,踉跄着向后退去。

仿佛是听到了白纱女子的惊呼声,正缓步行来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紫纱覆面,露在外面的唯有一双转眄流精的眸子,及饱满玉润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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