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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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凌遇想:公是公,私是私,既然此人与解钏有过结盟之誓,自己固然也不该与之刀剑相对。

可一想到那片易主的鳞,他就不愿放下无双。

更何况,又一道掣电闪过,明晃晃照出那斩妖剑刃,寻青显然也没有结束这对峙的意思,只是率先问道:“你从楼上来?”

解凌遇道:“不错。”

寻青又问:“你可知狐王在何处?”

解凌遇道:“不知。”

他用腕间空空的左手握剑,至于红线,与手钏同缠右腕,只要不是灯火通明,那条纤细绛红便可以融入这楼中装饰,轻易不能察觉。

解钏应该多睡一会儿。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把解钏吵醒,也得先经过解凌遇的耳朵,让他加以定夺。

只听寻青冷冷说道:“此楼古怪叵测,极有可能布满魅惑人心的妖法,高妙至极,使我无法探明也无法破解,而你资历尚浅,妖性薄弱,更不宜久留。”

这劝说还真是……离谱。解凌遇腹诽,并不表露在外,只是平静地问:“怪在哪里?”

寻青闻言并起两指抵于剑身,书下一串符咒,剑刃随之亮起,他用那短暂寒光在楼底照过一圈,道:“怪就怪在满楼的妖魔鬼怪,此时却销声匿迹,全不见踪影。”

解凌遇一时无话,因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剑光熄灭,寻青就把斩妖剑收回腰间,站在原地说道:“今夜醉酒之后,我在一层廊柱后面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一刻之前惊醒,忽觉周身空无一物,群妖宴饮仿佛幻梦一场。若你方才当真待在楼上,应与我所见相似。”

我待的那层本就没有其他妖怪,不过群妖退潮般消失时,我确实也有些模糊感觉。解凌遇把这话咽进肚里,如今他周身连妖气都不剩几缕,确实蹊跷,他同样归剑入鞘,往寻青处又走了两步:“你是说,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撤出此楼,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寻青摇了摇头:“我是说,宴、妖、楼,还有这整座灵犀城,都是虚假幻影。”

解凌遇侧目往楼外一望,大敞的方窗灌入狂风大雨,窗外古城沉睡,偶有几粒灯火点缀。他又转头看回寻青脸上,笃定说道:“不对。都是真的。”

“可有证据?”

“让你醉倒的酒,被阻挡在外的风雨,”解凌遇走向楼门,门外中轴主道一路向东,也正对城门所在,“还有护城河滩搁浅的尸身,我傍晚才去门楼上看过,武当众人殒命也是你亲眼所见。那总不会是假的。”

许久没有新的闪电,解凌遇看不清寻青,却能从他愈踩愈重的脚步声中猜出他沉下来的脸色,直到那人与他一同停步门前,他想,他可能说错了话——同道相叛,操戈相残,刹那间结束的三十余条人命,这些或许都不该在寻青面前提及,就算寻青如今已决定抛却过去一切,但终究成长于名门正派之中,心性已定,不可能对此毫不在意。

解凌遇心中歉意顿生,至少那些人命是寻青替他背的,他又不能说什么宽慰的话,正欲把话题转回真假之辩上,却听寻青忽然开口:“我去城门看看。”

解凌遇错开身子,给他让路。

寻青目不斜视,只身走入雨帘。

“慢着!”身后清亮女声一响,他又停住了脚步。

解珠站在楼底中央,朝门口两人招了招手。解凌遇走向她,寻青也慢吞吞地跟回了楼里,她就满意地笑笑,摘下两只银铃往空中一弹,径直弹入遥遥相对的两盏纸灯。

青蓝色磷光乍然亮起,又在灯芯上烧出橙黄。有这前后两灯照明,解凌遇的视境终于得到些改善,却暗暗担心起楼上解钏的睡眠来。解珠的声量同样没个收敛,她瞪着寻青说道:“一条龙竟被雨泼得如此狼狈,真是丢人!”

寻青不反驳,只知道蹙眉头。

解珠“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到解凌遇身上,话却还是对寻青说的:“哥哥的灵犀城百年都下不了几滴雨,更禁不起大水泛滥!你若是能把这雨停下,我带小鱼去探这楼底奥秘时,就把你也带上。”

寻青拔剑,念咒,看雨,每一步都显得困惑。那么多道家咒术,他大概也不知该选那一条激发自己的“龙骨”。而解珠就抱臂监督着他,一脸的大义凛然,好像不等他停雨就决不罢休。或许是心火太旺,寻青方才淋湿的头发都毛毛躁躁快要干了,最终他收剑,说“我做不到”,却也就在这一瞬,楼外的浩浩雨声忽然降了声势,转为淅沥。

片刻后,肃静之中仅余几声鸟啼。

雨停了。

寻青看着自己的双手,瞳中跳动的火光都透露出不可思议。解珠笑得灿烂极了,“走吧!”她拽上寻青的手腕迈开大步,胸有成竹地往她的“奥秘”去了、解凌遇望了一眼天边,薄云透白,曦色冉冉,之后一定是个晴亮的好天,他终于能松懈一身筋骨,再擦一把挂汗的下巴。

红线已不自觉在指间绕了几圈,此刻还是紧攥。

他成功了,解钏会为他骄傲吗?

“小鱼快来呀,别发呆了!”是解珠在叫他。

“来了!”解凌遇应道,一瘸一拐地跟上那两个人影。

玄机竟然在他们脚下大地之中。

最贴外墙的那一圈地面实为可以通行的结界,解珠随意找了一处,跳得驾轻就熟,双脚再度踏到实处时,三人已经身处地板以下,瞬间被满地妖怪团团包围,推挤着往前走去。四顾环望,这藏在地下的一层简直是上层的翻版,一样的环形楼面,一样的鸡飞狗跳,一样的蛛丝细线向上延伸,不过楼中空圆不与地上相连,有楼板阻隔。解凌遇盯着那那楼板,总觉得它就是一面湖,能够直接投出这烙仙楼的倒影。

没想到解珠的话直接印证了他的胡思乱想:“地下也有六层,楼上的妖怪只要下来,就全都有地方待。”

解凌遇从围栏边向下看,就像在地上看不见楼顶一样,他也看不到那茫茫幽黑的尽头。

有只妖怪的獠牙撞上他的手肘,看样子是只年岁不大的花背野猪,几乎没有人形,他就拎着鬃毛把它提溜起来,要它的大鼻子直面自己,询问道:“酒喝得好好的,为什么全都跑到这地下?”

野猪哼哼两声,一个劲蹬腿:“还能因为啥,要、要不是楼主发脾气,要咱们滚,咱们才不会放下吃、吃了一半的粥饭!”

“发脾气?”解凌遇挑眉。

往前数几个时辰,解钏跟他都是款款深深,情意绵绵呀。

只有一时例外。

他又把那野猪提高了些,问道:“驱赶你们的可是一阵自上而下的寒风?”

野猪惊恐地打了个挺,拼命点头:“风刺骨,必入地,小妖活命有……有绝技——别告诉咱,你、你不知道!”

这就对得上了。

解凌遇把野猪放下,又拿过它手里的陶罐研究。这里面装的果然不是蚁鼻钱,那又是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像是沉甸甸的雾,却不会四处逸散,这一点又类似流水或砂砾。解凌遇方才已经观察出大概,这种陶罐妖怪们人手一个,其中的“雾”也有各自不同的颜色,倾倒至中空楼筒之后,一只只妖怪离开围栏,又马上有新的挤上去。

“雾气”一刻也不停地积攒,下沉,下沉,沉淀成黑。

“你师父天天阴晴不定,一阵风就能把人吓破胆子,你就别欺负人家了,”解珠捏住罐口,手劲往下一压,“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咯?”

解凌遇松手,看那野猪拿回陶罐,匆匆忙忙挤回围栏边,垫着脚倾倒自己的淡粉色“烟雾”,他开口问道:“他们倒的是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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