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苟吐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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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在受辱时的心态和韩信是一致的,只不过因为他受到的耻辱更为严重,所以勾践的报复心理更为强烈。勾践在从吴返越后,召见群臣时说:“昔者越国遁弃宗庙,身为穷虏,耻闻天下,辱流诸侯,今寡人念吴,犹躃者不忘走,盲者不忘视。”忘记历史,是对民族的背叛;忘记耻辱,是对尊严的背叛。

当年意气风发的越王勾践,新的身份是吴王的马奴,在姑苏众目睽睽之下,尽心尽责的服侍着吴王,成为吴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这里没有勾践的亲人、兄弟,更没有在越国时专属于他的那份王者之尊,有的只是屈辱和对未来不确定的幻想。

夫差确实宽仁,没有难为勾践,而且勾践的种种媚举也不是夫差逼他的。但正因为如此,夫差越宽仁,勾践会觉得越屈辱,在自尊心强烈的弱势一方看来,强势一方对他越好,他灵魂深处的那种知耻意识就会无限放大。

勾践在姑苏忍了整整两年,虽然妻子和范蠡、文种日夜陪伴在勾践身边,最大限度的减轻了勾践的孤独感,但在灵魂深处,勾践依然是一个孤独者。更何况范蠡和文种每天都会亲历睹勾践的马奴生涯,从这个角度讲,范蠡、文种和夫差一样,都是勾践不想再见到的人。

在众人的努力下,夫差已经完全被骗倒了,认为放勾践回越不会影响到吴国的称霸,于公元前489年的三月将勾践放回越国。在越国君臣一行来到三津(今吴淞江下游)的时候,身边已没有一个吴人,勾践突然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当初他入吴为奴,就是从三津取道北上,当时的勾践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因为他看不到未来。而如今两年的受辱期已满,勾践恢复了自由,那些不堪回首的耻辱已经成为历史。

勾践并非后人传想中的冷血,他的感情世界非常丰富,他也会哭,也会慨叹命运。勾践在三津口的江水之上,品尝的不再是臭不可闻的粪便,而是自己劫后逢生的喜悦泪水。勾践心潮起伏地告诉身边人:“我落难时,从三津经过,当时不知道还能否活着回来。”

等到船只即将抵达越国的水岸时,勾践看到无数百姓挤在岸边,欢迎他们的君主在饱经磨难时安然回来时,自椒山惨败入吴为奴后的几年时间内在勾践心中积郁的压抑,这时彻底得到释放。

勾践近乎是怒吼着哭出声来,“吾已绝望,永辞万民,岂料再还,重复乡国。”按《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的记载,勾践说完这句话后,“言竟掩面,涕泣阑干。”

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一般人受辱后,一旦和死敌强势易位,他们会把死敌整得很惨,用一种变态的心理去看待落难的死敌。有些人受辱后的心态容易变得扭曲,伍子胥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勾践并不是这样,这两年在吴都的受辱经历,是勾践用常人难以想像的隐忍挺过来的,勾践稍有些意志薄弱,他随时可以选择自杀。

勾践有一个万个理由仇恨夫差,在三千越甲吞吴后,夫差落到勾践的手上。如果勾践换成伍子胥,夫差会死得非常难看,但勾践并没有丝毫复仇的变态快感,他更同情走投无路的夫差,夫差现在所面对的,就是当初自己所经历的。

强者很容易同情与自己有相似经历的弱者,因为强者能从这样的弱者身上怀念属于自己那段的灰暗历史。从本质上来说,夫差和勾践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的血都是热的。

夫差哀求勾践念及当初他对勾践的不杀之恩,放吴国一条生路,夫差派大夫王孙骆来告命,言辞哀婉可怜,并承诺“若徼天之中得赦其大辟,则吴愿长为臣妾。”勾践对此的反应是“不忍其言,将许之成”,同意放虎归山。

勾践当然知道放虎归山的后果,夫差极有可能成为再版的勾践,而勾践则有可能沦为再版的夫差。但在王孙骆苦苦哀求的那一刻,勾践还是心软了,就像当年夫差的心软一样,差一点改变了历史的方向,幸亏被智算无遗的范蠡给拦住了。

范蠡的冷静分析让勾践放弃了迂腐的妇人之仁,必须在吴国的冷灶上浇下最后一盆凉水,但勾践还是坚持要求赦免夫差本人,并为夫差在甬东(今浙江宁波海中小岛)安置了居所,划拨三百家供夫差役使,被夫差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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