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难舍（1 / 2）

夜色渐深，晚风习习，虫鸣声声，无星无月，乌云漫天，说是良宵吧，不能赏月观星，不免遗憾，说不是良宵吧，如此寂静清凉的夜色，却又足以心宁神静。实则自然造化虽神奇，却是无情，有情有牵挂的只有人类，当然那些修炼成人的妖兽也是有情的，有情就有烦恼忧愁，一个人的心情好坏，根本的原因乃是看他心中是否有所挂碍，心有挂碍，则忧起愁生，心无挂碍，则无往而不乐，于是同样的云淡风轻，却是有人忧愁，有人欢喜，同样的风狂雨骤，却是有人悲苦，有人高歌。

天一亮，神州正道各派高手便将进军魔域，直捣黄龙，破坏妖王祸乱天下的阴谋，这一夜，有多少人能够安然入眠，又有多少将辗转反侧？

楚逸飞碧月诗妍三人自不必说，自是夜不能寐的，同样睡意全无的人，还有小兰。

小兰早早地回房躺在床上，可惜一个时辰后，仍是精神抖擞，脑海中想的全是与楚逸飞相关之事，脸上愁容惨淡如此刻苍穹上的乌云。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起床出门透透气。屋外清凉的晚风倒是将她吹拂得清醒些，但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忧愁。她不愿让同门看到自己后问长问短，便漫不经心地走出所住的小别院，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小院外的无人山道上。

山道两旁是茂盛的野草，野草在晚风中轻轻拂动，即便有人藏在其中，也难以察觉。即便是站在山道上，小院中的人也看不到她，何况小兰还是坐着。

不知名的虫子不眠不休地鸣叫着，清凉的晚风中，小兰但觉自己回到了桃花村，是的，除了空气中没有熟悉的桃花香，似乎各地的夜色都是相似相同的，相似的虫鸣声，同样轻柔的晚风。

小兰却突然觉得晚风有点清冷，身子在山道上轻轻蜷缩了起来。其实如今正是夏天，晚风本无寒意，但想念一个人，却可以让晚风变得寒冷，只因有所牵挂的心是脆弱的。

小兰痴痴地坐着，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出神，脸上的愁容似乎比乌云更浓了。

黑暗的夜色之中，茂盛的草丛之内，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悄悄地望着她，那双眼睛就像是星星一般明亮，但在那明亮的眼睛深处，竟也有着同样的忧愁。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兰似乎终于想回去休息了，可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黑影一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黑衣人已然伸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小兰全身猛然一震，心中惊骇不已，一身大悲寺无上真法大悲无量瞬间走遍全身，却忽然听到身旁的黑衣人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小兰，我是楚大哥，跟我走，我有事要你帮忙。”

小兰又惊又喜，忧伤的眼中顿时精光闪亮，看着楚逸飞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跟着楚逸飞展动身形，向无量山下的密林中掠去。

诗妍一路走来，夜色寂静，晚风怡人，但她脸上神情却莫名地有些紧张，冷若冰霜之中带着点忧虑，眼不观路地走着，好几次差点被石阶拌倒。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齐云门女弟子所住的小院落，诗妍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似乎又开始踌躇了。看着朦胧夜色中的那重小别院，眼波流转间，脸上的忧虑之色仿佛又深了几分。

也不知如此这般站了多久，诗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迈步向前走去，谁知她走了几步，提起的脚便猛然僵在了半空中，霍然转头向侧前方望去，凝眸侧耳一阵，只见远远地有两道黑影如鬼似魅地向山下掠去，诗妍心下一凛，随即毫不迟疑地展动身形，向无量山下无声无息小心翼翼地追掠而去。

诗妍小心谨慎地追踪着，不敢跟得太近，一路上避开黑影丛丛的参天古木和迎面而来的山石，没过多久，她身形一顿，一闪，在一片草丛中隐身起来，屏气凝息，双眼星光熠熠地看着前方密林中低声交谈的两个人。

昏暗的密林中，小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身黑衣，长发凌乱飞扬宛如乞丐的楚逸飞，小兰激动得热泪盈眶，猛然抱住了楚逸飞：“楚大哥——”

楚逸飞赶紧捂住她嘴巴，示意她小声点。

小兰在最初的一阵激动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满脸凝重之色地看着楚逸飞，道：“楚大哥，你重伤了掌门师尊，你——”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后面的话再也问不出来了。

夜色深深，密林沉沉，林间的山风仿佛也在这一刻也凝固住了。

小兰仿佛用尽了全力才敢看着楚逸飞般，泪眼汪汪，呼吸急促，胸膛不停地起伏，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深怕楚逸飞的回答会让她万劫不复。

楚逸飞看着小兰，眼中疼惜的目光渐转坚定，道：“小兰，有些事楚大哥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楚大哥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你的楚大哥还是当年的楚大哥，从来不曾改变。你相信楚大哥吗？”

小兰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脸色渐转，喜极而泣，哽咽道：“楚大哥，小兰相信你。”

或许，在她的深心中，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她的激动和忧虑，不过是害怕失去他罢了。

楚逸飞满脸笑意地看着小兰，眼中有温暖的星光闪耀，小兰在他充满暖意的目光注视下，神情渐渐安定下来，秀丽的脸庞不知不觉泛起淡淡红晕。

楚逸飞道：“小兰，楚大哥想让你帮我请逍遥子师叔祖出来见一面——”

小兰立即心领神会，道：“我这就去，你等着。”说罢立即转身便欲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她却猛然停住了脚步。

楚逸飞疑惑道：“小兰，怎么了？”

小兰缓缓地转过身来，脸色已然变得十分沉重，心疼地看着楚逸飞，一番欲言又止后，终于低声道：“楚大哥，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楚逸飞一怔，看小兰神色异常，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小兰道：“就在几天前，碧月师姐在太极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

楚逸飞一惊，脸色也早变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这一刻，他甚至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小兰看着楚逸飞，心中不忍，踌躇着要不要往下说，楚逸飞却突然带着微笑，淡淡地说道：“小兰，说下去吧。”

小兰紧紧地咬着嘴唇，心想楚大哥早晚还是会知道的，还是早点告诉他的好，便狠下心，一口气说了出来：“在太极殿上，古大师兄向碧月师姐求婚了，碧月师姐则说‘只要古大师兄杀了你，她就嫁给古大师兄’。”

楚逸飞心中猛然一阵绞痛，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除此站立不住，忙伸手扶住身旁的大树，随即另一只手紧紧看向心口，只听“哇”的一声，嘴角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凄然自语道：“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曾经的美好了吗？”

苍穹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又浓厚了许多，密林之中也变得更加黑暗了，没有风，天地间笼罩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小兰没想到楚逸飞反应这么大，心中一痛，急忙上前，扶着楚逸飞，心疼道：“楚大哥——”只说了这三个字，泪水便再度潸然而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诗妍看楚逸飞痛苦，竟忍不住一如既往地为他心痛起来，不知不觉竟将前几天刚刚许下的绝尘绝情的决定抛之脑后了。

楚逸飞只觉得全身无力，但不过片刻便痛极反笑道：“我没事，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你去帮我请逍遥子师叔祖吧。”说着伸手将嘴角鲜血擦去，重新站直了身子。

看他笑得那么勉强，小兰如何能放心离去，哽咽道：“楚大哥，你不怪碧月师姐吗？”

楚逸飞凄然一笑，道：“怎么会怪她呢，换作是我只怕也是如此。我只恨自己查不出幕后的黑衣人究竟是谁，黑衣人不仅害了我，更害了碧月，她本来可以一辈子都过得很快乐的。不管她如何对我，我都会努力查出黑衣人的身份，并齐集九大奇药，炼制九转天灵丹，救活玄天真人，还我清白，让她重回快乐时光。”

小兰怔怔地听着，神情一阵茫然，但心中却是不甚感动，同时也有些莫名的酸楚之意，如此这般沉默了许久，无边的黑暗仿佛也跟着她一起沉默，时空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最后小兰突然下定决心般，看着楚逸飞，柔声道：“楚大哥，你真傻，其实碧月师姐心里一直都有你的，她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恨你不能尽早证明自己的清白，才会与你断发绝情，又说出那么狠心的话的。”说罢，再不迟疑，转身向无量山上掠去。

没有人知道，转身的一刹那，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藏在暗自的诗妍也早已听得怔住了，心中细细咀嚼着楚逸飞和小兰的对话，想着楚逸飞对碧月的深情，碧月对楚逸飞的爱恨交织，口是心非，小兰对楚逸飞的默默无悔和处处维护的爱慕，又联想到自己对楚逸飞的一片痴心，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

听小兰的话，她既然提醒楚逸飞碧月真心实则一直有他，只怕便是要放弃对她楚大哥的眷念之情了。想到此处，诗妍感动之余，也不禁为小兰心疼起来。

楚逸飞也怔住了，其实他一直深知小兰对他的心意，看着小兰远去，突然觉得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瘦小而孤单，心中一阵酸楚，但更让他身心震撼的还是小兰那句“爱之深责之切”。

楚逸飞怔怔地目送着她离去，心里反复念着“爱之深责之切”那六个字，直到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密林之中，他的神色才渐渐凝重了起来，抬头望着无量山顶，神情开始变得隐隐的有些不安，又有莫名的激动。

深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将要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