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第204章 赎罪(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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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福额头顿时冷汗涔涔,他的脚踩在地板砖上发软打滑,他的思绪仿佛一只摔坏了的破表的齿轮,完全乱转起来。“在夫人的房间里!”他喃喃说道,“在夫人的房间里!”他一手按在额头上,一手扶着墙上的护木板,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要去那房间,就会又一次见到那不幸女人的遗体;呼叫爱德华,就会在这变成棺材的套间中引起回声;而如果开口说话,就会打破坟墓中应有的静穆。维尔福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卡在喉头僵住不动了。“爱德华,爱德华。”他结结巴巴地说,孩子没有回答。仆人说孩子进了他母亲的房间,后来再没有出来,那么,这孩子在哪儿呢?

维尔福向前迈了一步。维尔福夫人的尸体横躺在女宾小客厅的门前,爱德华一定就在这小客厅。那尸体似乎在守护门口,眼睛还睁着,然而凝滞不动,嘴唇上飘着一丝可怕和神秘的讥讽。尸体后面的门帷还掀开着,可以一眼看到客厅的一个角,一架竖式钢琴和一张蓝缎面沙发的一小部分。维尔福向前迈了三四步,他看到孩子正在沙发上躺着,肯定那孩子睡着了。这不幸的人顿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的激情,一缕清亮澄莹的光线照进了他正在其中苦苦挣扎的地狱。他只要一步跨过那尸体,走进小客厅,就能抱起孩子,带着他远走高飞,走到那遥远的,十分遥远的地方。

维尔福已经不再是那种内心实为穷奢极欲,但手段高明,外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是一只受了致命伤的老虎,而且在它刚才受伤的时候,它的牙齿已被击碎。他现在已不再怕那些世俗之见,但他怕鬼魂。他好像越过一团熊熊烈火似的,迅步朝尸体冲去然后一越而过。他一把抱起孩子,搂他,摇他,喊他,但是孩子毫无反应。他把他那滚烫的嘴唇贴在孩子的脸颊上,那脸颊已经冰凉苍白。他用手按摸孩子的四肢,四肢已经僵硬发直。他又把手按在孩子的胸口上,那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孩子已经死了,一张折成四折的纸片从爱德华的胸口掉了下来。维尔福仿佛遭到雷霹似的,一下跪倒在地上,孩子从他已经变得瘫软的双臂中掉下,滚到母亲身旁。维尔福捡起那张纸,认出上面的字是他妻子的笔迹,急忙读了起来。纸上写道:

您知道我是一个好母亲,因为正是为了儿子我才成为有罪之人的。一位好母亲不能撇下儿子自己一走了事!

维尔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维尔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他拖着跪着的双腿朝爱德华的尸体爬去,像母狮望着死去的幼狮一样,又一次把孩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接着从他胸中发出一声嚎叫,其声凄凄,令人心碎。“上帝呀!”他喃喃说道,“无处不在的上帝呀!”这两个刚死去的人使他心胆俱裂,他只觉得房间里因为这两具尸体显得四壁萧然,令人毛骨悚然。刚才支撑他的是狂热,是绝望。狂热使强者爆发出无穷的能量,而绝望则是垂死挣扎的最大动力。正是凭了这种动力,巨神族的泰坦才会攀登天庭,埃阿斯古希腊神话人物,因冒犯神灵,女神设计使其死于海难。才会朝诸神舞臂挥拳。然而此时此刻,维尔福在痛苦的重压下垂下了头,他支起跪着的双腿站起身来,甩了甩汗湿淋淋的,因恐惧而倒竖起的头发。这个从未对人有过怜悯之心的人,现在要去找他年迈的父亲,他觉得自己已是不堪一击,需要找个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可以在他身边放声痛哭。他走下我们都很熟悉的那座狭小的楼梯,走进努瓦基耶的房间。

维尔福走进房间的时候,努瓦基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布佐尼长老说话,努瓦基耶的脸上显出了他那木然不动的脸容所能表示的最大的热忱,而布佐尼长老却同平常一样,总是那样沉着冷静。维尔福一见到长老不由得用手拍了一下脑门,往事犹如愤怒掀起的浪花四溅的汹涌波涛,一下在眼前浮现。他想起了奥特伊晚宴后的第三天他曾去见过长老,也想起了瓦琅蒂娜死的那一天,长老也来看过他。“您在这儿,先生!”他说道,“可您永远只是为了陪伴死神才露面的吧?”

布佐尼长老一下站起身,看到检察官的脸容完全变了样,眼中射出恶狠狠的火光,他明白了,或者说他恍惚明白了,法庭那边的戏已经完结,但接下来又有什么戏,他却不知道了。“为了替您女儿作祈祷我曾经来过!”布佐尼说道。

“那么今天您来有何贵干?”

“我来告诉您,您欠我的债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我将祈求上帝跟我一样感到满意。”

“我的上帝!”维尔福神色慌张地往后退去,一边说道,“这不是布佐尼长老的声音!”

“您说得对。”长老摘下假发,摇了摇头,压紧了的一头黑黑的长发立即散开,从他那苍白的脸庞两旁落下,沿着肩膀撒开。

“这是基督山先生的脸!”维尔福瞪大着眼,惊恐地喊道。

“还没有说对,检察官先生,您再好好想想,往远里想。”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什么地方呢?”

“您第一次听到这声音是在马赛,是在23年前您同圣梅朗小姐订婚的那一天,您可以去翻翻您的案卷。”

“您不是布佐尼?您不是基督山?我的上帝,您就是那个藏在暗处,心毒手辣的死敌!我一定在马赛做了什么对您不起的事,噢!该我倒霉!”

“对,你说对了,正是这样,”伯爵说道,一边在他那宽阔的胸前叉起双臂,“你就想吧,好好回想吧。”

“可我怎么对不起你呢?”维尔福喊道,他的神志已经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游移,在那既非梦幻又非觉醒的雾霭中飘忽,“我怎么对不起你呢?说吧!讲吧!”

“您曾判处我缓慢而可怕地死去,您害死了我的父亲,您剥夺了我的爱情自由,您摧毁了我的前程和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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