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来宾(1)(1 / 2)

加入书签

阿尔贝·莫瑟夫在罗马邀请基督山伯爵先生5月21日光临他家位于埃勒德路的府邸,这一天一早,府邸便忙碌准备起来,好让阿尔贝体面地接待来宾。

阿尔贝·莫瑟夫自己住庭院角上的一幢小楼,正对面是仆人用的小楼。阿尔贝的小楼只有两扇窗是临街的,其余的窗子,三扇朝庭院,楼角凸出的两扇正对花园。庭院和花园之间是莫瑟夫伯爵夫妇住的楼,宽敞而豪华,但建筑风格却是帝国时期那种俗里俗气的式样。府邸沿街一面是一道围墙,墙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有一盆盛开的鲜花,围墙正中是一扇镀金的铁栅大门,这是贵客临门才用的正门,几乎紧贴门房边上还有一扇小门,这是仆人用的便门,主人进出不用马车的时候,也从这小门走。

母亲选择边角上的小楼让阿尔贝住,足可以看出她的一番苦心。她不愿意儿子离开,但也明白,像子爵这年龄的年轻人非常希望自己能自由自在。但从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说明,这样的安排也在于阿尔贝这年轻人聪明而自私,他醉心于世家子弟那种放荡不羁而又无所事事的生活,希望像给笼中小鸟一样,给他的生活镀上一层金色。透过临街的两个窗,阿尔贝·莫瑟夫可以探索府邸外面的世界,对年轻人来说,外面的景象不可不看,哪怕是一条街,这也是他们年轻人的一种天地,而年轻人总是通过自己的天地来观察世界的。在外面一番探索之后,假如看上去有必要再进行深入考查,阿尔贝·莫瑟夫就会从一扇小门出去进行他的考查。那扇小门同刚才说到的门房边上的小门遥相对应,值得单作一番描述。

这扇小门像是在这府邸竣工之日起,从不曾有人想起过似的,门的样子很不起眼,而且布满灰尘,似乎根本不会有人来开启,然而门上的锁和铰链都仔仔细细地涂上了一层油,说明经常有人从这门神秘地进进出出。这扇小门似有若无,但它偏要跟另外两扇门争一高低,而且因为门房看不住它,也管不了它,它也就反而嘲笑门房。《一千零一夜》中那个洞穴的了不起的门,凭阿里巴巴的咒语,喊一声“芝麻”就会打开,同样,这儿的小门,只要由天下最甜蜜的声音说上一句神秘的暗语,只要由天下最纤细的手指按暗号叩几下,门就自己打开了。这扇小门和一条宽敞宁静的走廊相通。走廊也当前厅用,走廊尽头的右边是正对庭院的阿尔贝的餐厅,左边是面朝花园的阿尔贝的小客厅。餐厅和小客厅都在小楼的底层,不识相的眼睛能看到底层的也只是这两间屋,但是树丛和窗口边上铺成扇形的爬山虎却把这两间屋遮挡住,所以从庭院和花园都看不清屋子里边。

二楼的房间和楼下的两间相仿,只是在候见室的地方多出一间,所以楼上是客厅、卧室和小客厅一共三间。楼下的客厅是吸烟用的,摆了一圈阿尔及利亚式的长沙发。楼上的小客厅和卧房相连,并且有一道暗门同楼梯相通。不难看出,这里的布局可谓周到细致。

二楼上面一层是一间宽大的艺术工作室,原有的隔墙和隔板都已打掉,改成了一个大统间,屋里眼花缭乱,连真正的艺术家也会同这花花公子为这地方争长论短了。阿尔贝的兴趣变化无常,屋里也就摆下了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有一整套的管弦乐器,什么号角,低音号,笛子,应有全有,因为有段时间阿尔贝对音乐虽谈不上真有兴趣,但也是如痴如狂的了。屋里还有画架、调色板、彩色粉笔,这又因为对音乐的狂热一过,他又在绘画上自命不凡起来。此外还有花式剑、拳击手套、巨剑和各式棍棒,因为,按那个时代的时髦青年的一般习惯,阿尔贝一改对音乐和绘画的态度,又锲而不舍地修炼剑术、拳击和棒术,这是完成造就纨绔子弟的最后三大技艺,他的工作室也就改成了健身房,先后请了格里齐耶、科克以及夏尔·勒布谢三人分别为当时的剑术家、拳击家和棒术家。来过。

这间屋子最为主人喜爱,除了上面说的以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有弗朗索瓦一世法国国王(1494—1547)。时代的旧柜,里面装满中国瓷器和日本花瓶,有卢加·罗比亚的陶器和贝纳尔·帕利西法国著名陶器制造家(1510—1589)。的餐碟;还有古色古香的椅子——大概亨利四世(法国国王(1589—1610)。)、絮里(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大臣(1559—1641)。)、路易十三或者黎塞留曾经坐过,因为其中两张椅子上雕有盾形纹章,天蓝色底上雕出三朵法兰西百合花,百合花上方则是王冠,很可能这些椅子出自卢浮宫的家具贮藏室,或者至少是某座王家城堡的东西。这些椅子的面布颜色深暗古板,椅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色彩鲜艳的华丽织物,有的是在波斯产的用晒染法染成的,有的是加尔各答或昌德纳戈尔印度地名。的女人手工染成的。这些织物放在那里究竟派什么用,谁也说不清楚,以后又会有什么用途,连主人自己也说不上来,现在放那儿让人一饱眼福,把这屋子点缀得绚烂多彩,金光闪闪而已。

屋中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一架钢琴,这是一架罗莱和布朗谢用巴西香木做的琴,虽然只是像我们现在小人国式的客厅用的琴一样大小,音箱狭窄,但是音色洪亮,包罗了全套管弦乐器的音色,用来弹贝多芬、韦伯、莫扎特、海顿、格雷特里和晓尔波拉的名作,那可以奏出如怨如诉的吟唱。另外,屋里四壁墙上,每一扇门框上方,天花板上,处处都挂着利剑、匕首、短剑、大锤、战斧,镀金的、金银丝嵌花的或者是镶嵌的一套又一套的盔甲,还有植物标本、矿石标本以及体内塞满马鬃,为那静止的飞行而展开火红色翅膀,嘴永不会闭上的鸟。显然,这屋子是阿尔贝最喜欢的地方。

然而,在约会的这一天,这位年轻人却身穿便装在底层的客厅坐镇指挥。客厅摆有一张桌子,离桌子旁不远的地方摆了一圈又宽又软的大沙发,桌上摆了各种名烟叶,从彼得堡的黄烟叶到西奈的黑烟叶,包括马里兰的、波多黎奇的、拉塔基亚叙利亚地名。的,应有尽有,盛放这些光灿灿烟叶的罐子都是荷兰人喜爱的那种带碎纹的陶瓷罐。烟叶罐边上则摆了一排香木盒子,按大小和不同品位依次摆着蒲鲁雪茄、雷加里亚雪茄、哈瓦那雪茄和马尼拉雪茄。另外,还有一只敞开的柜子,陈放着各式各样的烟斗,有德国烟斗,有土耳其长管烟斗(咬口是镶珊瑚的琥珀),有镶金的土耳其水烟筒(像蛇一般盘在一起的长长的吸管是用摩洛奇皮革卷成的),只等隐君子凭自己的喜好或一时的兴致随意选用。这种陈设,或者更确切地说,这种既凌乱又对称的布置是阿尔贝自己摆成这样的,享用现代派午宴的客人喝完咖啡之后,可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透过飘向天花板的那一长串缭绕烟圈欣赏那些摆设。

10点差一刻的时候,一个贴身跟班走了进来。这是一个15岁的小家童,只会说英语,大家叫他约翰,阿尔贝自己的听差仅此一人。当然,平常日子府里的厨师也归阿尔贝差遣,遇到大场面,伯爵的穿号衣的仆役也过来供差使。贴身跟班名叫热尔曼,是年轻主人的心腹。他过来把手中拿着的一摞报纸放桌上,然后把一沓信交给阿尔贝。阿尔贝漫不经心地朝这一封封来信瞟了一眼,挑出两封笔迹娟秀,信封上洒过香水的信,然后拆开,相当用心地读了一遍。“这两封信是怎么送来的?”他问道。

“一封是通过邮局寄来的,一封是唐格拉夫人的听差送来的。”

“回报唐格拉夫人,我接受她的邀请,会去她的包厢的……等一下……今天你去萝萨那里走一趟,告诉她,我承蒙她邀请,歌剧院出来后就去她府上用夜宵,你再给她送六瓶花色不同的酒去,用塞浦路斯酒、泽雷斯酒和马拉加酒搭配好了,再送一桶奥斯当德比利时海港。的牡蛎……牡蛎要买博雷尔店里的,你特别要对她说清楚,这是我要用的。”

“先生什么时候用餐?”

“现在几点钟?”

“10点钟差一刻。”

“这样吧,10点半整伺候用餐。德布雷可能不得不去他部里办公了吧……再说,”阿尔贝翻了翻记事小本,“这正好是我和伯爵约定的时间,5月21日上午10点半钟。我对他的诺言并不怎么上心,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准时。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伯爵夫人起身了?”

“子爵先生想知道的话,我就去问问。”

“可以……向夫人要一箱利口酒,我那一箱已经不全了。告诉夫人,我想3点钟左右去看她,望她允许我介绍一个人和她相见。”

跟班退了出去,阿尔贝往长沙发上一靠,打开两三份报纸,看了一下剧目预告,看到上演的是歌剧而不是芭蕾舞剧,于是撅了撅嘴,接着在化妆品广告栏里找人家对他说起过的一种牙膏,但是没有找到,就把巴黎订阅最多的三份大报一份接一份地丢在一旁,一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说真的,这些报纸越来越没有意思。”

这时一辆轻便马车在门口停下,不一会跟班进来通报吕西安·德布雷来访。这是个高个子,浅头发的年轻人,脸色白皙,眼睛微微发黑,但非常自信,嘴唇扁薄冷漠,他穿一件镂金纽扣的蓝上衣,系一条白领结,胸前用一条缎带挂一只玳瑁边单片眼镜,时不时地把镜片往右眼眶上夹,不过他的眉毛和颧骨的神经都得紧张一阵才能把镜片夹紧。他走进客厅,既不微笑,也不说话,一副半官方人士的派头。

“您好,吕西安……您好!”阿尔贝说道,“啊,您这样守时,我不禁感到惊讶,我亲爱的朋友。我怎么说的?守时!我估计您是最后一个到,10点半钟才是我们约会的最后时间,可是差5分10点钟您就来了,真是奇迹!是不是碰巧贵部被推翻了?”

“不,亲爱的朋友,”吕西安一边在大沙发上坐下,一边说,“您尽管放心吧,我们总是摇摇欲坠,但就是倒不下来,我都觉得我们干脆实行终身制算了,何况半岛事件指1833—1839年间西班牙王子卡洛斯与其侄女伊沙贝尔二世争夺王位的战争。将使我们的地位完全稳固下来。”

“啊,这倒是真的,你们把那卡洛斯先生轰出了西班牙。”

“不对,亲爱的朋友,可不要搞错了,我们是请他过边境来法国一侧,在布尔日给他国王一般的款待。”

“在布尔日?”

“是的,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不是吗!布尔日是查理七世法国国王(1403—1461)。的国都。什么,您不知道这事吗?全巴黎昨天都知道啦,交易所前天就得知风声,因为唐格拉先生做了一次多头,赚了100万,真不知道此人用什么方法竟跟我们一样快得到消息。”

“至于您,看样子又得了一枚勋章,因为我看到您衣服上挂勋章的链条上多了一条蓝缎带。”

“呃,他们给我送来一枚查理三世法国国王(879—929)。勋章。”德布雷轻描淡写地说道。

“算了,别摆那无所谓的样子,老实告诉我,您得到这玩意儿是不是很高兴?”

“那当然是的,多了一样装饰品嘛,排扣黑衣服上挂一枚勋章,那是很雅致的。”

“有那么一副加勒亲王英国国君长子头衔。或者莱克斯塔公爵即拿破仑二世。的样子。”莫瑟夫说。

“所以这样早您就看到我,亲爱的朋友。”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