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8.第598章 一饮一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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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李栋坐在帅帐内,凑着昏黄的烛光,下笔如飞在行政书上书写着大同之行的一切巨细事宜。

从进大同城后授意林子囤积粮草,到严命大同乡绅发动宗族力量查缉检举白莲教,再到火烧官仓给白莲教布置圈套,最后逼反白莲教调动兵马围歼等等,大小一应经过李栋将其写得清清楚楚,洋洋洒洒数千字。

搁下笔,李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行政书从头读了一遍,接着又拿起笔,神情有些犹豫。

大乱之后必大治,否则大同这座城经他这么一折腾,多半要废掉,将军幕府与白莲教在大同城内外闹得如此激烈,真正受苦的却是百姓,一座重镇出了邪教,再惹上兵祸,接下来的日子还要面对朝廷官兵的搜索查缉,城中纷乱不休,百姓哪来的安宁日子?

白莲教玩乱了东西可以拍拍屁股不管,李栋做不到。

耳边似乎想起与梁红玉的最后一次见面,腊梅绽放的前院里,他曾亲口描绘出未来大同的蓝图,这张图绝非信口乱说,他是确实想把大同建设起来的。

大同全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且扼晋、直隶、蒙古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

而且大同有丰富的煤矿资源,这里有大量拥有大量财富的晋商,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大同不应该只是一座军事城市,它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调拨钱粮。促工兴商,设立州府行政衙门,重建大同卫所,甚至可以组建一支小规模的以火炮火枪为主,骑兵为辅的快速反应部队,为以后南来北往的商贾船队保驾护航……

李栋眼睛发出了亮光,嘴角轻轻一勾,神采忽然间飞扬起来。

当大同按他的构思一步步成为西北与中原沟通的重要城市,这里会成为东方的首尔,大明无论朝堂大臣还是民间商贾都无法忽视它的时候。

“和平演变”这个酝酿已久的想法,差不多可以正式实行了。阻力或许不小。但是,一座极度繁华的城市摆在那里,其他的地方能够忍受这种巨大的经济上的诱惑吗?他们还会反对西北吗?

定了定神。李栋思索许久。终于在行政书上另起一行。下笔疾言。

一道命令三边各部门建设大同的行政书在李栋笔下洋洋洒洒写就,李栋在行政书中详细阐述了大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建设这座军事城池的必要性,然后提出几点建议,其一,广纳流民乞丐,扩充城池,其二,重新建立大同府衙,任命行政官员治城,其三,鼓励商贾进驻大同……

至于分配流民土地,以及建钢铁厂,加紧与京城方向的联系,允许京城的富商分割利益,但是李栋想了良久,终究没有落笔。

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情只能循序渐进,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渗透,慢慢影响,而且尤其要注意不能触犯地自己所代表的新贵族的利益,不然新贵族就不是自己的助力,而是阻力。

行政书写毕已快天亮,李栋轻轻吹干了行政书上的墨迹,嘴角露出坦然的笑容。

世人对他贬褒不一,天下皆言他是乱臣贼子,然而这位乱臣贼子却在以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改变这个世界,一步步实现当初曾经立下的誓言。

当这位乱臣贼子忍辱负重耗尽心神匡扶社稷之时,朝堂上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们在干什么?

三边九总兵大军仍扎营大同城外,在大军的威慑下,锦衣卫入城开始缉查残余的白莲教徒,原大同卫所剩余的数千将士也纷纷自解兵器,配合锦衣卫肃清可能存在的白莲教徒。

一片纷乱忙碌中,总督李栋启程回京了。

剩下的事情已用不着李栋亲自处理,查缉大同白莲教一事大致算是功德圆满,其中略有遗憾不足,然而世事哪有那么多的完美无缺?

大同西城门外。

三边九总兵,原大同卫所指挥使,以及漕运盐道衙门各级大小官吏纷纷恭立城门外,为总督大人送行。

王朴代表文武官员向李栋敬过饯行酒,李栋向诸官员拱手告别。

转身的瞬间,李栋分明看到包括王朴和三边九总兵在内,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悄然松了口气。

这种类似于送瘟神的释然表情令李栋感到很不满,甚至有种扭头进城再住几日的冲动。当然,灭掉了白莲教,下一个就是削弱他们,这是必然的事情,九总兵中明白人也不少。

仪仗启行,李栋看了一眼因为战争而损坏的城墙,然后低身进了车辇。

脑海中无端浮起梁红玉的俏脸,那个清冷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曾经答应过她,数年之后定让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大同,她可曾记得这句诺言?万余反贼杳无消息,他们是不是跟梁红玉走了?若这位巾帼女子仍旧心怀造反之志,万余人跟着她恐怕迟早会成大明的心腹之患,未来将掀起多大的风浪?

脑海里的俏脸渐渐模糊,幻化作无数疑问。李栋坐在车辇里沉沉一叹。

城外大白庄边的官道一侧,茂密的树影下,梁红玉穿着粗布衣裳,黑亮如瀑布般的秀发用一块蓝色碎花巾帕包起来,一副农家妇的打扮,静静地盯着官道尽头,不言也不动。

她的旁边围着一群剽悍汉子,也是寻常的村夫打扮,众人既敬且畏地瞧着梁红玉。

万余反军已分批乔装赶往襄阳,梁红玉却留了下来。不顾任天行等人的竭力劝说。执意留下来做一件她认为必须做的事。

任天行无奈也只好陪她留下,三五个老弟兄忠心耿耿,哪怕如今大同城附近风声鹤唳,官兵大索城乡。他们也义无返顾。

春风带着几分暖意。轻轻拂过山岗。梁红玉的鬓边几缕调皮的黑发不听话地飘扬,黑发轻拂过腮边,痒痒的。像春天里少女的情怀。

“梁姑娘,打探消息的弟兄刚刚回来,狗官的仪仗已然上路,离此大约还有十里……”任天行迟疑地拍了拍身旁幽黑的火炮,道:“这铁玩意儿……行不行啊?”

梁红玉冷冷一笑:“百丈之内它可以轰开城池的大门,你说它行不行?用它来轰狗官的车辇,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任天行,叫弟兄们填药装弹,记住,咱们只有发一弹的机会,一弹过后官兵必然反扑,咱们没时间发第二弹,所以这一击不论成与不成,都要果断远遁。”

任天行连连点头:“弟兄们省得的。”

“填药装弹以后,叫其余的弟兄们赶紧撤入山林,任天行,你留下。”

“是,我定与梁姑娘共进退。”

梁红玉冷冷道:“我叫你留下不是为了共进退,而是要你亲眼瞧着,瞧瞧我下不下得了手对李栋发炮,我梁红玉会不会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狗官而罔顾弟兄们的血海深仇!”

任天行一惊,接着干笑道:“姑娘言重了,弟兄们跟你这么多年,怎会不相信你?只是此地危险,姑娘系万余弟兄的前程于一身,不如请姑娘教我如何发炮,然后你先和弟兄们撤走,我来干掉那狗官!”

梁红玉执拗地摇摇头:“我信错了狗官,害弟兄们因此丧命,我欠他们的,我亲手还!”

车辇行走在官道上,车轴似乎有些老化,发出令人倒牙的吱吱呀呀声,李栋揉了揉腮帮子,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本《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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