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人生初见(1 / 2)
近日,行走在京城中的百姓都能感觉到城内莫名的紧张气氛,至于为何有这种感觉的原因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能从一遍又一遍的巡城将士的紧绷神情中微微察觉到紧张;这种古怪的气氛,自五年前距离与大宛差点开战到至今,还是头一次发生。
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自然是要比寻常的普通百姓多了几分透彻和灵敏,所以在城中百姓察觉到这股古怪的气氛之后,是以连夜市都要比寻常时日提早关闭,到了夜间,除了打更的人更是鲜少有人敢再出门上街。
京城中的气氛古怪压抑,而宫城之中的氛围更是能把人活活逼死。
勤政殿内,福全心惊胆战的守在龙案边,在再次抬头看见皇上眉宇间裹藏的厉色更是害怕的脑袋一缩,再也不敢抬头窥视龙颜一步;同时,将禄双那只小兔崽子更是咒骂了千百遍;果真是养大的孩子不由娘,翅膀还没长硬就已经学会反抗,竟然拐了太子殿下偷偷溜出宫去不知所踪;难道他就不知对大梁来讲太子殿下的重要性?对皇上来说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储君的重要性?对满宫上下的宫人来说这位金贵主子的重要性?
如果太子殿下在宫外出了丁点意外,谁又能承担这个责任?谁又敢承担起这么责任?
想到这里,福全脸上的冷汗又布满了一层,这一刻他连死的冲动都有了;早知道禄双那个小奴才是个不知轻重的,他就不该受了这不听话的蹄子当义子,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被牵连进来。
就在福全心智俱乱、慌神不止时,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突然开口,道:“朕在朔儿这个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在四处充满倾轧诡计的后宫中学会自保了。”
福全猛抬起头看向皇上,他常年跟随在帝王身边,自然立刻就能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本是愁云遍布的心情立刻抓住了希望,忙接过话,道:“奴才自幼照顾在皇上身边,皇上早慧,奴才深有体会。”
楚烨收回放在龙案上的手,身子微微朝后一倒,眉眼之间的疲惫被他伸出来的手遮住大半,连声音都跟着带着疲懒:“也许让朔儿出去锻炼锻炼也是为了他好,身为未来的两朝之君,他身上的担子只会更重,让他提早走入民间,接触人间疾苦,了解世间人情,对他的成长会大有裨益。”
说到这里,楚烨攥了攥拳头,下定了决心:“飞鸽传书告诉素玄,让他们顺着去大宛的官道一路寻找,如果找到太子可暗中保护,不用急于过早表明身份;至于太子的安危,除非是遇到威胁生命之事,不然不必让太子知道他们的存在。”
福全领命,立刻下去着手办理。
只是在离开前偷偷的又看了一眼半靠在龙椅上的一朝天子,他深知对皇上来说太子的重要性,平常恨不能捧在心尖上好好疼着、爱着,如今却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知道,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皇上下了多大的决心,能让唯一的儿子在稚龄之时游走民间,这份胆气非常人能够做到;看来对皇上来说,太子的重要性已无任何人能够代替;希望有多高,期待有多高,就会对他有多重的锤炼。
真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平安走过这一关,他深信,若太子殿下能够平安归来,定会脱胎换骨,令人耳目一新。
听着宫门合上的声音,楚烨微微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幽亮的眸子如烛火般忽明忽暗的看着头顶,眼底流转着浓浓的思念。
“阿昭,朕把我们的孩子养得很好,你一定会很满意;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个知冷知热的,看不过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皇城过的太辛苦就一句交代也不说的偷偷溜出了京城去找你了;这份胆气和冲动,倒是有点像你;等朔儿找到你,你就随他一起回来看看朕吧,你这一离开就又是一年,朕,很想你。”
自言自语的说完这番话,楚烨就嘴角含笑的再次闭上了眼睛,眼角流露出来的缱绻之情,几乎能融化世间最硬冷的坚冰,让人深深沉醉。
七日之后,大梁边陲重城,盘龙城。
作为大梁最重要的军事重地,盘龙城历来都是大梁最看重的边陲重城,其重要程度丝毫不弱于大梁京城附近的几座大城;只不过那几座城池是以大梁的经济文化中心而名扬天下,盘龙城则是以驻扎着大梁最悍勇的军队,集屯着大梁最丰富的粮草,同时也因地势环境成为大梁的天然军事保护屏障而闻名。
盘龙城三面环山,一面朝海,城池以螺旋之状排布,再加上天然的地理环境雕琢,自上往下看,整座城池宛若巨龙盘卧,故名为盘龙城。
就是这样一座闻名于三国的城池,再又一天初阳从地平线升起那刻,夜幕退去,城池再次迎来人潮生机。
大开的城门厚重作古,城门两边军铠整洁的巡城兵各个目光炯炯、精神饱满,不断地扫视着进出城池的百姓商旅和来往过客。
就是在这庞大的人潮中,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晃晃悠悠的从城外驶进来。
“少爷,我们到盘龙城了。”一声惊喜的声音从撩开的帘子传出来:“真没想到,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竟然会有一座人口如此密集的城镇,哎呀呀,快看呀!这城里的铺子小贩也是不少,还有不少文人骚客;咦?那些人的服装怎么这么奇怪?好像不是咱们大梁人。”
听着禄双唧唧喳喳的嗓音,半倚在车壁上的楚朔放下手中翻看的书籍,闭着眼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声音缓缓道:“如今三国和平,各国之间都达成共识允许经济通商,盘龙城作为衔接大宛和北戎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能在这里看到奇装异服的异国人打扮也没什么好意外。”说到这里,楚朔顿了顿,看向一惊一乍的禄双:“这里不比京城,虽说看上太平实则龙蛇混杂,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务必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就算是再好奇奇怪也不能大喊大叫,以免让歹人盯上。”
禄双被主子教训,忙做垂头搭耳状,听话的应诺。
只是,刚阻止了禄双,那边徐晏殊就开始不受控制:“表哥,你快看;这边的街上有一栋好大的酒楼,眼看马上就要进大宛了,咱们也不必太着急,要不今晚咱们别再去找那些低调经济的小客栈,干脆就在这栋酒楼歇脚吧。”
禄双听着徐小少爷惊喜十足的声音,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他还不了解自己伺候了五年的主子吗?看上去是个奶孩子模样,可这心智早就不是他人能够探测出来的;他们这一路上能够平安赶到盘龙城,还真是多亏了这位心思不好琢磨的主子的调遣安排;要不然,依照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的年龄不是被人给暗害了就是被人给拐卖了。
这个时候徐小少爷居然说出要住大酒楼的想法,无疑是天方夜谭;要知道,越是这种闻名的大酒楼越是环境复杂,他们这一行人除了扮成赶车的马夫是东宫的侍卫长会些拳脚功夫之外,剩下他们这三个俩儿都是孩子,再外加上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简直就是战斗力负值;如此情况不夹紧尾巴做人还敢高调入住酒楼?除非主子的脑袋被磕了,要不然绝对不会同意。
禄双正揣着看笑话的心思等候着主子会斥责徐小少爷几句,可这种想法还没在心里转上一圈,就听见主子开口道:“好,就住这间酒楼。”
“主子——”禄双失声叫出声。
楚朔抬起头看向他:“有什么事?”
禄双喏喏嘴,满腔的不忿压在嗓子眼几乎快要脱口而出;不带这么厚此薄彼的,虽说他知道主子将徐小少爷疼成了眼珠子,可如此明显的宠爱,实在是要他难以接受啊;不管怎么说,他禄双也算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不奢求公平待遇,但最起码也要偶尔给他一点安慰不是吗?
禄双泛红着眼角,委委屈屈的看向神色淡然的主子,考虑着这个时间对主子说出心里想法是会被主子一脚踹下马车还是会被干脆扣一年薪俸。
这时,徐晏殊惊喜的声音再次传来:“禄双,禄双,你快看呀,前面的小摊上正在卖你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等到了酒楼我就让小二给你买一大包。”
听着如此天真纯粹的声音,禄双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他爷爷的!他对这天真憨厚的徐小少爷还真是痛恨不起来啊!
看清楚禄双眼底的挣扎,楚朔淡淡笑着,他就知道,跟徐晏殊相处久后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位于盘龙城最中心位置的白鹤楼几乎是整座城池的地标,楼高数十米,整整有六层高,占地面积更是不知何几;朱红色的十六根红木圆柱撑起整座白鹤楼的门庭,外观看上去大气浑然,与这雄霸一方的盘龙城倒是相得益彰。
当马车停在白鹤楼前,训练有素的小二就立刻眼疾手快的从楼内奔出来,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热络的打着招呼:“客官们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被楚朔带出来的扮作马夫的男子乃是东宫的侍卫长吕刚,专门负责东宫上下的护卫安全,也是楚烨为唯一的儿子精挑细选出来忠心护卫。
吕刚是看着楚朔长大的,深知他伺候的小主子是个人小鬼大的主儿,极为有主见;所以在得令楚朔要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立刻扮作普通商户家的小厮,迎上小二热情的笑容,将手中的缰绳一扔,麻利道:“我们住店,小二,我家少爷是个爱静的主子,最不喜打扰;给你家掌柜说要两间上房,银子不是问题。”
吕刚在一脸豪气的说完这番话,便又从袖中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一把丢到小二的怀中,看着小二捧着元宝惊喜雀跃的模样,嘴角轻轻地勾了勾。
至于这位店小二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见识过不少大人物,毕竟他工作的地方就是这盘龙城中顶顶金贵的酒楼;只是,就算见多不少出手阔绰的大人物,像这位爷一开口就赏他一锭银元宝的机会却是极少的;当场,店小二就捂紧了被他捧在手心中的银元宝,忙不迭的不停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这位爷尽管放心,能居住进我们白鹤楼的客人那都是来头不小的,绝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能比,所以您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会吵到你家主子。”说到这里,店小二眨着眼睛往吕刚面前一凑,压低声音继续道:“小的会亲自给掌柜说一声,定会好好款待你们;这位爷瞅着面生一定是初次来我们盘龙城,既然是初来乍到选择居住在白鹤楼简直就是最明智的选择,小的会安排几位爷住在五楼,从五楼往外看能清盘龙城的全貌,到了夜间更是能欣赏到出彩的夜景;六楼是供给楼中住店客人喝茶闲聊的地方,几位爷若是由兴致也能走上去瞧上一二。”
看着小二舌灿莲花的将白鹤楼夸的人间少有,吕刚就知道为什么这座酒楼的生意会如此好;就连一个伺候人的下人都能如此善谈,可见管理这整座酒楼的老板也是个出彩的人物。
吕刚在小二热情的眼神下会意的点了点头,招招手就让小二先进去安排;然后一挑帘子,微微垂着头对里面的人道:“少爷,不知您对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坐在马车中的其他两人在听到吕刚的问话后皆齐齐回头看向坐在马车里面靠在车壁上浅眯着眸子的楚朔;至于楚朔,整个人都被一身洁白的小锦服包裹着,肤若凝脂、白里透红,再加上他那出彩的五官长相,更让人恍觉似看到了天上的小金童来到了人间。
楚朔根本懒得理会那些人眼中的惊艳,有一个长相不俗的老母,又有一个皮相俊美的亲爹,他若是个丑八怪才是真的出了大问题呢。
他将摊在手中的书籍卷成直筒状,左手握住一头,轻轻用另一头敲击着掌心,道:“就照这样的安排吧,孤、……咳咳,我很满意。”
说完,楚朔就微微低着头从马车内走出来,在来到车辕前看向低着头伸出一只手准备扶自己下车的吕刚时,又顿了顿,道:“我爹当初将你赐给我的时候,对你的评价是,老实中肯、秉性中正,今日我亲自一看,发现你演起戏来倒是跟我不分上下;吕刚,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吕刚垂着眸的眼瞳中闪过笑意,忙道:“属下是少爷的奴才,跟在少爷身边五年多少也会受到您的点播和影响,有几分酷似少爷那是属下的荣幸和恩德,属下在这里先谢过少爷的夸奖;以后定再接再厉,争取不给少爷您丢脸。”
听到吕刚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话,楚朔笑着朝他空踢了一脚,可眼神中流转的神采也能看出他对身边这位侍卫长的喜爱。
待他们一行人进了酒楼,虽说他们这些人来历不凡,尤其是楚朔更是身份尊贵无比,从小到大经历的大场面连数都数不过来;可是在亲眼看见白鹤楼内的装饰和规格后,就是连楚朔都忍不住暗暗砸了砸嘴。
看来他父皇的政绩真是相当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城镇之中出现气势如此恢弘的大酒楼。
只看着占地不下百亩的酒楼中,下三层是专门用来接待打尖吃饭的商客,上三楼则是用来招待住店的贵宾;且这楼层越往上越是金贵,越往上装饰越是豪华;可见开这家酒楼的老板该是多么豪气,多有雄心才能有如此手笔。
早已在酒楼中等候的小二在看见吕刚一行人走进来后就忙迎走上来,只是目光在落在楚朔和徐晏殊身上时还是微微的怔了怔;他本以为坐在马车中的人该是个成年男子,再不济也该是个少年,可怎么也没想到从马车中下来了两个孩子和一个面皮颇为白净做小厮打扮的少年;难道,这几位中就有那位爷口中的少爷?谁家的家长心如此宽,竟让这么稚龄的孩子跑出来抛头露面?
心里虽然疑惑好奇,但小二也知道客人的消息他们是不能轻易打探的,所以也只是略略将疑惑的目光从楚朔等人身上一扫过后,就落到了吕刚身上,送上已经安排好的房间钥匙,就要领着他们上楼住店。
七日来的沿途奔波多少也让楚朔等人的身上带了不少风尘,尤其是徐晏殊,虽说来到盘龙城后他很是兴奋,但在兴奋过后浓重的疲惫沉沉的压在他干净的眼瞳里,看着他恨不能黏在一起的眼皮,不禁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当初楚朔离开京城其实是不用带上徐晏殊的,只是想到了徐家在母后心目中的重量和意义才选择带上了他;虽说现在徐晏殊年纪还小,但他注定了将来是要扛起徐家大旗的人物;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对徐家再三宽容,而徐家现在多少也收了些当初的不臣之心;只是有些东西早已渗透进徐家人的骨髓中,比如说对皇权之人的害怕和敬畏。
他不希望将来从徐晏殊的眼里也看见这种让他不喜的感情,想要彻底改变徐晏殊,就必须让他经历徐家人都不曾经历过的东西;他要让将来会扛起徐家大旗的小家主先看尽人间繁华、世间百态,彻底体悟到家国之意,隐晦的告诉他,只要徐家根正、心忠,他可以成为第二个父皇,容忍、包容徐家曾经犯过的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