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镜子中的自己1(1 / 2)
我不敢闭眼,一闭眼便看到她哀求的目光;我也不敢睁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床头的布偶变成她皱巴巴的脸,茶几上的杯具似乎都印着残缺的“奖”字,就算在人潮涌动的人流里和某个陌生人不经意的目光交错时,都会看到那路人的脸变成她脏兮兮的脸蛋。
终于有一天,我彻底崩溃了。
导火索是一辆公交车,确切说是公交车上的投币机。人们鱼贯而入,硬币清脆地落进那个铁箱子里,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这声音令我抓狂。轮到我上车时,那个投币机突然变成了冲天辫女孩,她还是最初的样子,眼没有瞎,脸没被毁,四肢健全。她捧着斑驳的茶缸,微笑着望着我手中的硬币说:“姐姐,你真是个好心人!”
我尖叫着将硬币甩到马路上,然后抱着投币机又踢又打,如疯子一般扭打咒骂着这个冰冷的铁箱子。
当我被众人制服时,“铁箱子女孩”顶着冲天辫得意地笑着,那笑容令人咬牙切齿。
陆太太倒算仗义,她是唯一到精神病院探望过我的人,事实上,我所有的诊疗费用,也都是她出的。
她说:“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谈过,你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你之所以总是对那个女孩念念不忘,是因为你对她心存愧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我轻轻闭上眼睛,我对她做过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就是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我恨自己,恨到咬牙切齿。
那一天,也就是在她成为瞎子的前一天,她紧紧拽着我的衣角,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一边低低地、急促地说:“姐姐,你救救我,他们明天就要挖掉我的眼睛了,因为那样能讨到更多的钱。”
我挣脱她的小手,加快了脚步,可她依旧紧追不舍:“姐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人,你帮帮我,求求你!我是被拐卖来的,我想我爸爸妈妈,我想继续上学,我长大还想成为科学家……姐姐……”
我也想继续上学,我也有“成为科学家”一类的梦想,所以我不能自找麻烦。那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漠然地甩开她的手。我说过,我的同情心,只限于一枚硬币。
陆太太将我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依旧做她家的钟点工,仍然不做任何家务,而是帮她一起调查11号别墅的李小姐。
李小姐是一个富商的情妇,她早在一年前就奢盼着能为富商生个一男半女,然后母凭子贵,借势夺取正位,可惜她肚子一直不争气。据说李小姐每天都炖奇怪的肉汤补养,陆太太怀疑那些肉是小孩的内脏,而她女儿就是被李小姐害死的。
陆太太越来越憔悴了。有一天,她凝望着墙壁上的照片,喃喃地说:“要是那一天我没有让她到门外罚站就好了,她只不过背错了一句唐诗而已。都是我的错……”
说完这句话,她马上警醒地大声说道:“不!都怪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他害死了我的宝贝!我要报仇,我必须报仇!”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陆太太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杀死女儿的凶手已经正法了,她知道朱老师不是凶手,李小姐更不是。
亦如我,我自始至终都知道,那个曾经日夜纠缠着我的女孩,并不是鬼,而是我的心。
我们都一样,一点一点地,把那些无法面对、无从改变的过去,变成愈加无法面对的现在和将来。
我们总是这样。
阿郎自杀了。他的脚上绑着两个哑铃,肚皮上划开一条三十公分长的口子,肠子孤零零垂在外面。他的脸,纵纵横横切了几十刀,像棋盘那样,脖子缠绕着尼龙绳,就吊在房间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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