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生死两茫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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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起,细雨落,五月榴花照。

又是一年凉夏。

庭院深处,一座孤坟凝立。石碑上,俊秀字迹,一笔一划,刻着“爱妻夏以沫之墓”几个字。那字迹极深,仿佛刻碑之人用尽的是全身的力气,像是不止刻在碑上,也镌刻在他的心底一般。

坟茔旁,一道清瘦的身影,偎在石碑旁,席地而坐,略带凉意的细雨,将他一袭青衫打的尽湿,他却仿佛丝毫不察一般,眼眸微垂,专心致志的在雕刻着什么……小巧的刻刀,在男人修长白皙的指间一下一下雕琢着,手中的玉料,渐渐成形,显出人像的模样……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衣衫翩然,眉目清丽,巧笑嫣然,活灵活现……看着手中渐渐成形的玉料,男人苍白清俊的脸容,似缓缓绽开一抹浅笑,神情凄苦,却又异常的温柔,就仿佛他此刻贴近的不是一方冰冷的玉料,而是爱到骨髓深处的爱侣一般。

“夏以沫……”

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就好像她还在他身边,像从前许多次的嬉闹一样,藏在一个自以为他找不到的地方,却在每次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发现之后,不得不不情不愿的嘟着嘴走出来,抱怨他的眼毒,然后信誓旦旦的说着,下一次,她一定会找出一个令他费尽心力也找不出的藏身之地……男人抿唇微笑,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静静落在身畔冰冷的石碑上,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碑上“夏以沫”三个字……如今,她终于实现了,不是吗?从此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再也找不见她了……惟有她埋在此处的骸骨,静静的陪伴着他。

她死了。

死在五年前的那个夏日。

细雨霏霏。

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她向着他的手臂扎了一刀,然后自万丈深渊平静的坠下……那样心甘情愿的赴死……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宇文熠城,保重……”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隔开了他与她这五年来两千多个****夜夜。生死两端。天涯永隔。

男人伸手入怀,折的有些发黄的纸笺,溅着点点干涸的血迹,瞧来已有岁月……那是当日,他觉察到不妥,为保持清醒,不惜自伤手臂,匆匆赶回别苑这里之后,发现的……那个时候,那个女子已经走了,只在桌上留了这折叠简单的薄薄的一张纸。

“宇文熠城,我走了……”

纸笺展开,最先跃入眼中的便是这简单的几个字。

“……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容易……也许到得今日,我终于可以对你不再有半分的留恋……”

“从当年泗水河畔的初遇,到后来你将我带回宫中,你我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曾经那样的爱过你,也以为你同样的爱着我……可是,原来不是……”

“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又有着太多的伤害……回想这些年来,我与你一起,竟是痛苦多,欢乐少……到得今日,我已没有力气,再陪你走下去……”

“若是有得选择的话,宇文熠城,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但我们都没有选择,所以,我只能离开……”

“宇文熠城,若是你对我真的有几分真心的话,就放我走,不要再找我,也不要迁怒于任何人……”

“我与你这些年,我曾经那么爱过你,也那么的恨过你,但现在,我却只想将你放下……”

“从此之后,但愿,你是你,我是我,再不复相见,后会无期……”

再不复相见,后会无期……

当时,看到这九个字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暴怒,他想着,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放她走呢?

她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一生一世,都只能陪在他的身边。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与他埋骨在一起。

所以,当得知她竟敢逃离的时候,他发了疯般的去追她。

也确如他所愿,他追上了她。

是呀,她怎么可能能从他的身边逃走呢?

他不允。

他甚至想过,当将她带回来之后,他要怎么的“惩罚”她……可是,她却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用最惨烈的方式,跟他决绝……

她走了。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是生与死的距离……夏以沫,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哪怕是死,也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残忍……

男人哑声轻笑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似坠了天边无尽的夜色,沉寂的没有一丝光亮。

暗哑到极点的轻笑,随之被几声呛咳打了断,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上来,点点暗红的鲜血,溅上男人青白的衣襟,像开在雪地里的点点红梅。

这触目惊心的呕血,对男人而言,却仿佛早已稀松平常,他甚至没有费力将唇角的血迹抹尽,仿佛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垂眸,男人继续精雕细琢着手中的玉料,仿佛这是天地间唯一的大事一般。

一刀一刀刻出那个女子清丽的眉眼,她澄澈透亮的眸,她饱满艳丽的唇,她纤细单薄的身子……一刀一刀,就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一般,每一下,都带出淋漓的鲜血,将那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再撕裂一分……但这样的痛,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刚刚好。提醒他,他还活着。尽管他那样迫切的期盼着死亡的降临。

但,这是她带给他的痛。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只要他活着一日,他便会承受一日这样的痛楚。

这样很好。

留不住她,至少留住她给他的这种痛苦,也是好的。

垂头,男人继续专心致志的雕刻着手中的玉料。锋利的刻刀,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割出一道道细长的口子,嫣红的鲜血滴出来,落到清透的玉石上,被男人轻轻一抬衣袖抹去了,那样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是从前他为她将散落在额角的碎发,轻轻掖向耳后一样……回忆尚暖,斯人却已逝。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再也找不见她。

手中的刻刀,猝然落地。男人紧紧将雕好的人儿,轻贴在心口,就仿佛她还活着一般。

月色下,男人苍白清俊的脸容,一片沉静,轻阖的眼眸,睫羽微湿。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偎在石碑旁,指尖伤口犹新,微微渗着暗红鲜血,他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雨打榴花,落在他衣衫、发端,纷纷扬扬像飘洒的一场花雨。他就那么静静的偎在那儿,由雨落到雨歇,由日暮到夜色降临,到下弦月缓缓初升……夜色极静。

时间飞速而又缓慢的掠去,日复一日,今日尽,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但这漫长的岁月,对宇文熠城来说,却再也没有意义。

从他寻回她的尸骨的那一刻,他也便随着她一起死去了。

如今所剩的,不过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又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熠城阖着眸子,苍白病容,沉寂如同死灰余烬。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这静极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

宇文熠城蓦地睁开眼睛,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转瞬已褪尽一片悲苦,冷凝的没有一丝温度。

“皇兄,是我……”

穿过高大的石榴树,宇文烨华缓缓走出,一双原本缀着满是焦切的眸子,在触到面前的坟茔的一刹,却是终不由的抹过阵阵的悲伤。

宇文熠城却毫不留情,“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滚出去……”

这京郊别苑,自那个女子死去之后,就成了禁地。惟有他自己常常到这儿来。一待就是数日。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尤其是那个女子每年的祭日,更为甚。

一晃,距那个女子坠崖,已经五年多了。距他们寻回她的尸骨,也已经两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却是每一日,度日如年。

红颜白骨,一朝永隔。

阖了阖眸,逼尽眼底的涩意,宇文烨华不敢再看墓碑上的“夏以沫”三个字……况且,他今次来,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臣弟来此,是想求皇兄命人救救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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