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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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芳华正茂,彼时的青春年少,美人回眸谁人怜?一步错,步步错,终此生成殇。命运颠簸,注定了很多人这辈子都只能擦肩而过。

“妃妾?”夏雨蹙眉,“你既然是妃妾,为何会——”

“因为皇帝信任我,他觉得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为他出生入死。”樱娘说这话的时候,面如死灰,眼底再也没有任何光泽。仿佛触及了内心深处的伤,又仿佛疼了自己,身子与灵魂一起颤抖,“我不想离开国土,却还是离开了国土。我不想杀任何人,可还是杀了很多人。”

她抬眸,疲倦的容色,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早知如此,就不该离开师门。如果没有离开师门,也许今日就不必与你们生死相见。我厌倦杀戮,厌倦鲜血,更厌倦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我恨战争,恨至高无上者为了权力的厮杀。”

“代州花满楼,是你们干的?”夏雨问。

樱娘点了头,望着夏雨笑得凛冽,“你错信了人。”

“我知道。”夏雨垂眸,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何止是错信。”

“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所以——”樱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染血的纸,“她的字迹你应该知道。”

夏雨一怔,“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不是一道人。”

“你能答应我,休兵戈,止硝烟吗?我不想两国交战。”樱娘定定的望着她,“我答应过师父,走出师门之后,不许为祸苍生,不可作恶,我食言了。可是现在,我想实践对师父的承诺。”

夏雨伸手接过,俯身蹲在她跟前,“有赵老九在,大燕和乌托国,打不起来。”

樱娘满足的笑了笑,“谢谢。”

“其实,你早就可以抽身了,何必等到现在?”夏雨望着她,倒生出几分敬重来,“以你的功夫,大可一走了之,根本不必搀和其中。”

“如果让你现在放弃睿王爷,你会答应吗?”樱娘笑得凄美。

夏雨垂眸不语。

“你也做不到,不是吗?”樱娘笑得艰涩,“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你又何尝感悟极深?”

夏雨一笑,“我不觉得那是身不由己,我只觉得是心甘情愿。无论所做之事,是对是错,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走错路选错了道,怪不得命,怨不得他人。”

樱娘身子微怔,若有所思的盯着夏雨含笑的容脸,良久没有吭声。

“也许,你是对的。”她是选错了路,真的怨不得旁人。

“没人求着你去杀人,你不举刀,那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难道你觉得是刀错了?”夏雨望着她,“就好比今日,你无处可逃,我决意要你死,是一样的道理。杀你,是我选择,对与错只能由我承担。我不后悔,而你只有被选择的机会。”

樱娘点了头,“你是对的。”她看一眼极好的天色,早上看见的血色朝霞早已不见,如今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是漫天浮云,随风漂浮。

她突然笑了,“当年我随他离开师门,他说她要让我成为世上最荣耀的女子,我便信了。可是——”她微微蜷起了腿,将脑袋埋在了双膝里,“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夏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能。”夏雨起身离开。

“与他说一句对不起,此生爱恨,就此一笔勾销吧。”她的声音越发孱弱,“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夏雨顿住脚步,没有吭声。

而身后的樱娘也不再说话,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寻梅骤然察觉不对劲,快步上前,轻轻推了樱娘一把,“喂?”

樱娘砰然倒地,心口处,便插着那枚冷箭。

“少主?”寻梅愕然,“她自尽了。”

“虽然是乌托国的人,但就咱们江湖人而言,她也算条汉子。”夏雨回眸看了她一眼,“备一副棺材,好生葬了她。虽然道不同,各为其主,但就事论事,如果我站在她的那个位置,我也会赶尽杀绝。”

寻梅点了头,“好。”

夏雨朝着马车走去,上马车的那一瞬她禁不住回眸看了樱娘一眼。樱娘身量纤纤,死的时候却带着一种极为祥和的笑,好似解脱了一般的如释重负。

她不知道樱娘如何作想,可她知道,对于樱娘这件事上,自己没有做错。

樱娘杀了那么多人,还是乌托国的细作,黑煞盟的幕后,她是该死的,不该同情。只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背后的隐情难免教人唏嘘不已。

樱娘,原本有更好的前程,只是不该踏入大燕境内。

虽得夏雨怜悯,一副棺材了残身,只是这乌托国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客死异乡,尸骨难归。

孙启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除了新坟孤冢,什么都没留下。红颜薄命,到底还是入了黄土,再也无缘得见。

孤零零的木碑上,刻着樱娘之墓四个字,再无其他。

阳光很好,却冷得刺骨。

那四个字,就像针尖一般,狠狠的扎入五脏六腑,搅动着生离死别之痛,让人痛不欲生。

“樱娘?”他突然就跪在了坟前,手中的冷剑咣当落地,瞬时泪如雨下,“为什么?师姐?”佳人已殁,再无回音。

犹记得花开浪漫时,那笑颜如花的女子。取次花丛懒回顾,一颦一笑皆为君。可怜龙凤烛未灭,转身已是两世人。

这一生的爱与恨,就此一笔勾销。

极好!

泪落的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身着大红嫁衣,浅笑盈盈的女子。嫁衣如火,却是他亲手葬送。似乎从那一日起,他便不再见她真心的笑过。那双蒙着薄雾的眼睛,仿佛永远都不再见天日。她说过,从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死了。

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都跟着死了。

可樱娘,你既然心死了,为何还肯与我来这大燕?最后还把命都搭上了?

“你恨我么?”他问。

林梢风无痕,离亭燕难归。

敢问离亭燕,时时可忆得?

貌若雪中月,笑若掌中玉。

恍惚指间沙,朝露难复昔。

人都死了,爱与恨便也不再重要。只是活着的人,始终还在追问,追问着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答案,朝朝复夕夕。

————————————

皇宫。

梁以儒是进了宫,如他自己所料,赵禄收到了折子也没能拿沈浩下手,如今赵禄自己的处境也是堪忧,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早已想到这一点,梁以儒便也没什么失望。

只不过进了宫,赵禄便不敢再让梁以儒出宫。

外头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出去早晚要出事。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已然越来越少。

梁以儒看见赵妍的软轿在清梧宫外头徘徊了很久,不过没有皇帝的旨意,她是无法进去的。眉头微蹙,他自是知道赵朔不在里头,只不过赵妍这般——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见状,梁以儒缓步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兰珠认得梁以儒,急忙还礼,“少傅大人。”

软轿垂着帘子,看不清楚里头的赵妍,却能听得赵妍微弱的声音,幽幽的从里头传来,“少傅大人为何会在此流连?”

梁以儒礼节性的笑道,“微臣是见到公主的软轿一直徘徊不去,这才上前。敢问公主,是想进清梧宫吗?”

轿子里的声音,消失了半晌,一双素白失色的手,微颤着撩开了软轿的帘子。

梁以儒俯首不敢抬头,毕竟赵妍是公主之尊,未经允许抬头,实属失礼。

赵妍虚弱的靠在轿门处,微微喘着重气。

“是微臣唐突了。”梁以儒毕恭毕敬。

“不,你说得很对,我是想进去,只是——”赵妍垂眸,“没有皇兄的恩准,我进不去。乞恳少傅大人,可有何办法能助我?”

梁以儒眉头微蹙,“微臣冒昧,敢问公主进这清梧宫作甚?这清梧宫乃是囚禁睿王爷之处,戒备森严,公主身子不好,为何——”

“就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想见一见。说不定,便是最后一面了。”赵妍笑得苍凉。

梁以儒不语。

“你抬头吧,无妨。”赵妍自是聪慧的,早已看出他的拘谨。

闻言,梁以儒才轻叹一声抬头。

眼前的赵妍瘦如枯槁,原本还算极好的容脸,此刻惨白如纸,更显得眼下乌青瘆人万分。她眼眶凹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干了一般,仿佛只是一口气吊着罢了。

她笑了笑,“很吓人对不对?”

梁以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慌忙垂眸,“微臣该死。”

“是我该死。”赵妍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想见皇叔一面,可惜皇兄一直未能成全。”

“公主,既然是不该见之人,何必再执着呢?”梁以儒回想起自己与夏雨的情景,忽然悲从中来,却未曾在脸上有过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口吻间带着几不可见的悲凉,“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便是赔付一生亦未能教人动容分毫。”

赵妍苦笑,“赔付一生?我倒是想赔付一生,只可惜,他不要啊!天生的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有些人不是天生的冷,只是恰巧他想暖的人——不是你。”梁以儒眸色微暗,说别人容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却是钻了牛角尖?大道理,谁都懂,只是——我还是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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