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孟蟾送砚尤拔士(1 / 2)
扬州自古名天下,乃上古黄帝时划分九州之一,疆域之阔,占尽江苏,安徽,浙江,福建四省膏腴之地。只是不知为何,秦汉以后,州依旧是那个扬州,繁华富庶愈盛,地盘却越来越小,置隋朝时,索性更名为江都郡,唐朝改广陵复为扬州,自此成了省辖郡府,一延至今。
小归小了,不过天生丽质,繁华殊胜,却非人力可能予夺。
这一日也是阴天,乌云如盖,翻卷盘旋,若同烧红的铁块冷却后的青红色,尽只是憋着,偏不落一个雨丝。从前几日得到高恒要娶和珅的额娘为妻的消息开始,尤拔士便坐卧不安,至今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熬的两只眼红的跟兔子相仿,总督衙门,巡抚衙门,漕运衙门,走马灯似的来人,言语间虽不露真意,明眼人都知道目的为何,无非是个招揽安抚。昨儿个后晌,甚至他的忘年交,前盐政卢见曾都来了一次,言语间说什么“官场浑浊,要三思而后行”之类的话头,甚至还想要回亲手交给他的那本记载着盐引预提账目的账簿,被他用陈年日久,不知塞到哪里的话打发了回去。
看来他被和珅所救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都怕他彻底倒向和珅,拼着前程不要,一举将预提盐引的案子揭开,到时候可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案了。到时候,一方面是傅恒为首的富察家族,另一方面是令皇贵妃为首的高氏家族,孰胜孰败,还真的说不清楚。
说老实话,要退回个十几年,孝贤皇后活着的时候,尤拔士根本就用不着犹豫,都用不着和珅吩咐,直接就将手里的账簿送达天听了。现在不成,令皇贵妃独宠后宫不说,下头又有阿哥,乾隆嫡子皆无的情况下,谁都不敢保证他百年之后,不会将帝位传给十五阿哥。要知道老爷子虽然五十又五,毕竟身体康健,春秋鼎盛,眼瞅着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是难事,到时候十五也就成人了,按令皇贵妃如今这受宠的架势,有很大的希望继承皇位。再加上去冬盛传的傅恒失宠的事情,虽然真相晦涩难明,不过空穴不来风,未必无因。
尤拔士也是普通人,不可能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他了,深处漩涡中心,真正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尤其是听消息说,高杞和和珅都离了原地,要来拜会他之后,更是如坐针毡一般,想做缩头乌龟都不可能了。
“江宁知府高杞门外拜访,大人见是不见?”师爷的话将沉思中的尤拔士惊醒,一颗心豁然一跳,起身忙整衣冠,并不因高杞地位不如自己而稍有怠慢之心,匆忙迎往大门,见高杞带着一群师爷随从的站在门外,忙迎上前去笑道:“什么风把孟蟾吹来了?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大人折煞我了,”高杞一笑,廷参礼毕,起身说道:“早该过来拜会大人的,只是我刚刚过来,人杂事儿多,前任丢下的烂摊子也得收拾……您知道的,徐大昌虽然问斩了,不过案子首尾尚未处理清楚,本就各有门户,拉帮结派的,跟案子无关的也有事没事的纠缠,满心给我个下马威,巴不得让我一上任就出个大篓子那些人才开心。卑职真是分身乏术啊!”
高杞的态度诚恳,不卑不亢,加之人长的英俊,说话间毫无豪门子弟的架子,让尤拔士忍不住将他和和珅福康安做比较,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谁更胜上一筹,心里更加难以抉择。只是他毕竟也是朝廷三品大员,宦海沉浮多年,脸上一丝声色也无,只是笑道:“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地方官员想进机枢,机枢之人又想主政一方,其实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什么官都不好当。就拿我来说吧,盐政么,谁都知道是天底下最大的肥缺,都拿我当财神爷看,可谁又知道我的繁难?修河通漕,借银子;修宫缮陵,也借银子。工部内务府,哪头都得罪不起。更别说混杂不堪的三角账。盐库走风的,露水的,潮湿的,账目不符的,倒买倒卖的……”
尤拔士侃侃而谈,从盐场收盐入库,到运至各省发售,秤磅账目,翻船倒车,库存耗损出入,人事情弊,说的是云天雾驾,把个心中有事的高杞听的是乱麻一般,开头还能跟的上思路,辨析清白,到最后简直如坠云里,却不好开口打断,只得闭口静听,心中直骂老狐狸。
说着话两人已入后堂,分宾主落座,尤拔士一边吩咐上茶,一边自失笑道:“世兄见笑了,我这是平日里憋坏了,一有人就想抱怨两句,说真的,真要可能,我宁愿去翰林院做个翰林学士,整日里书香墨海,总比天天对着这些糟心的烂事来的清静!”
“大人说笑了,”高杞一笑道:“盐务本就繁杂,非得找个清明在躬的人,万岁爷知人善任,这才找了您署理。卑职自问也不笨,不过说句实在话,刚才光听您说就头大了,真要让我来坐这样的位置,那才真是一天也坐不安生呢!”
高杞有求于人,一味的恭维赞扬。尤拔士心知肚明,从政务聊到天气,又从天气聊到风土人情,问些家长里短,说些流短蜚长,却绝不将话题往正题上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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