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九 玉有残缺心不绝,曲声尽处望终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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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枫震怒,苏乔也不愿留在屋里受气,直接往出走,可从天绍青身边经过,还是略停了脚步,斜视她一眼,有些留恋的意味。

天绍青有所意识,低下头不言,苏乔看出她有意躲避,只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看苏乔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天绍青又想起他刚刚还应承自己救了落水的人,不禁又有些感伤。

静静的夜,听得见银针落地,忽听一阵狂野的琴声扰乱这份清净,天绍青身躯一颤,回头就见柳枫埋头拨弄着琴弦,大抵是了解她的心境,不高兴了。

天绍青深知他的用意,却又理亏,原本他一时开怀,与自己产生默契,引吭高歌一首,却在转瞬间被他人偷窥,能痛快么?

他满腹幽怨,借琴宣泄。

天绍青缓缓走过去,在他跟侧蹲下,手抚上柳枫手面,叫道:“柳大哥!”

柳枫将手微微一顿,却不言语,嘴角上扬,似有一抹古怪的笑容,眼睛斜了斜,却不看她,幽怨的琴音复起,窗外月满盈,偶有秋风袭来,激起树叶簌簌飘落,微有一份冷意。

天绍青看他投入,把手缩回,默默走到一旁,嘟着嘴。

若早知这样,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苏乔,可苏乔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只是要求一首离别曲,哎,她实在难做。

事已至此,已经对不起柳枫,她本想劝慰一番,奈何他独自生闷气,也不发火质问,也不理睬,只管弹琴出气,天绍青唯有站在屋内。

琴音凄凄,泠泠风气,柳枫面容冷峭,冷眼望琴弦,面目何所依?长指弄音律,公子惆然意。

月色如华,那苏乔步出驿馆,到长街一处拐角,忽然发觉自己遗失了东西,用手在全身摸了一遍,没有找到,他心中一急,想起观景船失火,自己与众人落水,连忙奔回那座拱桥,在附近找。

石栏边黑漆漆一片,就连街市的灯会也已散去,苏乔多年练武,有些目力,找了一会儿,在岸边一株大树下找到,脸上现出喜色。

树下躺着一张沾满水痕的纸,苏乔一眼望过去,似乎意识到什么,上前拾捡时,手都在发抖,果然,将湿漉漉的纸展开,那纸的边角受不住力,被撕烂了,纵然他再小心,也是不行,上面的东西也看不见了。

他心心念念的一张画,当初遇见天绍青,就描摹了她的肖像,可落水后,什么都没了,纸浸了水,无往日平整,多得是残角缺孔,水墨四渗,成了一团模糊。

苏乔自我轻笑:“天意,真是天意。”

他从来没认真做过一件事,除了这幅画,可如今这画非但不能让她看见,还连作为纪念也无望了,苏乔无法,只好将画扔了。

曾经,他讨厌这个世界,因为他与父亲不睦,素有隔阂。

但奇迹在他身上出现过,他灰心失落多年,以酒买醉,企图忘记痛苦,从来没想到他会以那样的方式碰到天绍青。

在那样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天绍青从他手里放走了一个卖艺姑娘,令他失去了对父亲发泄的快感,于是他拉住天绍青,故意说道:“她走了,那就由你来陪我好啦!”

他的戏谑方式,令天绍青很愤慨,狠力扇了他一巴掌。

从来没有人打过苏乔,即使他自认为那虚善的父亲也不敢,气急之下,本想趁机羞辱她一番,岂料未能得逞。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她,很奇怪,曾经讨厌这个世界的他,竟然开始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一个江湖姑娘,他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渴望着与她相逢,幻想着下一次她会先甩他一巴掌,还是会将她的剑架在他的脖颈上,突然出现,他幻想着每一天。

这种等待和期望,使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苏神医。

金陵城的孙楚酒楼是苏乔与她的第二次相遇,但是苏乔想她已经不记得苏州城里那个恶迹昭著的苏乔了。

他自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没人喜欢记住。

那一天,他在孙楚酒楼里从黄昏坐到深更,就坐在她的一旁,究竟迷恋他的,是她单纯清澈的眼神,还是她的仗义,胆量,善良?

他不知道,只知道看见她与一个男人亲昵地坐在一起时,心碎做片片,将满口的酒灌进嘴里,也许人生太多的错过,他这样的并不新鲜。

后来他知道那男人是南唐太尉,年轻有为,武功盖世,英气勃发,便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柳枫,李唐的皇孙李枫。

李枫叫她‘青儿’,于是他记住了这个名字,遍遍在心里默念,那一刻,竟觉得‘青’这个字是那么美。

也许他这样的浪荡士子真的太闲了,隔三差五伫在太尉府外,终于也有了一次与她相识的机会。

一天早上,天尚未大亮,她便神色慌张地出城,清晨的凉风吹得她脸色极度苍白,凭着学医数年的经历,苏乔一眼看出她身中剧毒。

于是他就一路尾随,苏乔发现过奇迹,很久的厌世之感,也在他身上渐渐消失过。

那时苏乔觉得自己起码还有一个最值得活下来的理由,也以为自己再也做不回以前随意傲慢、故作凶恶的苏乔,可是如今希望都成空。

苏乔望着月色深叹,起身准备离去,一支笛子猛然落地,低头看了看,才发觉是天绍轩的,自己竟然没有还给他,也许当时被柳枫激将,只想速离那里。

把笛子握在手中细看,苏乔又想起天绍青,她那琴声、笛声,以及她专注的神情,即使那种痴迷不是为了他,他也一样疯狂。

这么想着,苏乔觉得好幸运,这笛子未还,自己的决绝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他又喜上眉梢,转奔驿馆。

天绍青已有一个时辰未动,腿都有些酸,柳枫依然故我,从越窗而进那刻起,就没有和她说过只言片语,看也没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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