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用人之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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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陈孚恩和容闳赶到热河,照例是在山庄门口请了圣安,然后递牌子进去,等候召见。
容闳的年纪比陈孚恩少上很多,但官衔的品秩却要高于后者,以陈孚恩四品刑部司员的身份,若不是担着大学堂教案文材总裁官的职衔,轻易还是到不得御前的呢!而如今之势,自然是无妨的。
由礼部尚书匡源做带引大臣,领着两个人进到澹泊敬诚殿,跪倒行礼,上面有皇帝的声音响起,“容闳,你这份折子中所记述的,大多是你当年负笈海外亲历亲闻所见之下的成果吧?”
“是。只恨臣当年在美国耶鲁大学求学时,一心顽皮,不曾更加细致留意,致使今日回国报效,又书到用时之憾。”容闳说道,“幸好有陈大人道学前辈,不以臣所知所会为匪夷所思之谈,融会贯通,更取其精华,去其……”
他忽然迟疑了下来,哼唧了半天,不能成一句。旁边跪着的陈孚恩和一边侍立的匡源都不自觉的为他着急。“你是想说,糟粕吧?”等了片刻,皇帝开口说道。
“是。皇上圣明。”经过这样一个缓冲,容闳的奏答也不好进行下去了,仓皇的碰了个头,“今日奏陈之言,都是臣等愚钝之见。”
“有些地方嘛,确实称得上是愚钝之见。便说这总办规则吧。在其中说道,‘总办有总理全学之权,学堂大事必关总办,’只是这两条,就可见其***责之重。但偏偏是这样重要的职衔,在你们一定的奏稿中,居然要点派给洋人?你们说说,这是不是混沌之极!”
容闳吓了一跳,当初和陈孚恩等人议定总办章程的时候,翰林院中也有人提出,总办一职,职分贵重,不宜交托洋人为是。陈孚恩在这件事上没有态度,全凭容闳一言而决。而他的意见则是:大学堂终究是西学中用的典范,很多规程和制度还是依靠自己当年的记忆以及在同文馆中和众多洋教习请教之后作出的,自然也就带有很浓重的西洋风气,便如同总办的人选,便是如此。这一次听皇帝问起,容闳赶忙奏答,“臣糊涂。臣只是以为,大学堂为舶来之物,洋人比较熟悉校务。”
“洋人固然熟悉教务,但只可以教习、监督之职授之,其他的,一概要用我天朝自有之人。”
“是。皇上教训的是,我天朝人才多有,原不必渴求外邦。皇上任用西洋教习,只是为增长生员见闻,为日后为国出力所及尔。”
皇帝点点头,“陈孚恩这话说得不错。学习西洋之法,只是为了增加我天朝未有之识。西洋人若说君子之道,不及我大清远甚,但若是论及方技,朕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私心佩服的。”他解释了几句,转而又说道,“朕这一次把你们两个人招到行在,主旨不在此事。而是在大学堂的延伸建设上。陈孚恩,你是伺候过先皇的老人,政务纯熟,以你所见,大学堂之设,可还有什么未尽圆满之处吗?”
“这,臣以为,大学堂是我中华有史以来第一创举,全仗皇上……”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弄那些颂圣的话。”
“是。”陈孚恩碰了个钉子,不敢胡乱拍马屁,认真答说,“臣以为,大学堂并无未至圆通处,只不过,生员入学,四年之内,课业繁重无比,怕有人有畏难之心;而且,臣以为,大学堂虽好,但却并无承应之所。大学堂可谓一等学府,如同京中的国子监、翰林院、但若是直接让生员进入到以上之地,恐怕力有不逮。这是因为没有省道府县几级官私学堂的培养,只是这入门第一关的考试,怕就是不易通过的。”
皇帝心中叫妙!陈孚恩真不愧是拔贡之才,口舌便给,实在不一般!这样的比喻打得又贴切又适当,便是自己,前几天在和军机处见面的时候,将此事暂时拖后,也是为了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譬喻之说来,不得不尔!
“嗯,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大学堂可称第一等学府,而各地官办、私学可以算作第二等学府——不,他们不能算作第二等,要算,也只能算第三等。至于第二等嘛,就是在各省官学的基础上,广招生员,入内学习,为期……”
他沉吟了一下,“仿效大学堂例,都是四年。两两相加,以八年为期,为我大清培养源源不断的受最上等教育的学子,日后为国出力,你们以为呢?”
“皇上圣明。臣等也以为,若是能够在大学堂之外,另设辅学之地,与大学堂成循序渐进之效,才是德化育人的不二良策,此政一经施行,则数载而下,除却国子监、翰林院等储才之所外,朝廷更凭空而得百万良才。实在是我大清之福啊!”
“旁的事情嘛,朕或者还可以容得一二日,唯有教育大计,嘿,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又如何能够在朕这里,迁延良久?”皇帝点头说道,“容闳,陈孚恩,你们两个人这一次的差事做得好。朕很喜欢。下去之后,把今天你我君臣议定之事写一个条陈上来,等过几天,朕再宣召你们到御前说话。”
“是。”容闳短于辞令,听皇帝的话头说到一个节点,便要碰头而出。陈孚恩心中起急,不顾失仪,膝行一步,碰头答说,“皇上天语褒奖,老臣愧不敢当。总是老臣学识未深,处事荒唐,而为皇上临机处置,多年来,老臣每每念及往日之非,午夜梦回,魂梦难安,深感愧对先皇捡拔,皇上信重之恩……”
陈孚恩半真半假的挤出几点眼泪,声音也变得呜呜咽咽起来,“老臣多年来感叹圣恩,深觉无地自容,自恨未能遵从先皇遗训,更未有竭尽全力,辅佐新君处,反而阴结党羽,祸乱朝纲。若不是为皇上指摘发机,即便能有一二日猖狂之态,久之比至覆顶!”
皇帝抢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能够见识到这一层,也不枉先皇将你选在军机处中,只是这份颖悟力,就非一般人可比。”他说,“你是皇阿玛临终之前为朕选定的倚畀重臣,虽不及穆彰阿……但朕原本总是在想,所谓无容则无辱。你厕身枢庭,只要持身得正,清白上侍,则朕躬清明,这天下还有谁是能够动得你陈孚恩分毫的吗?嘿!偏偏你自己不争气!”
他盯着陈孚恩佝偻的脊背看了几眼,心中难得的一软,“算了,往日之非,譬如昨日死,这一次你你总算为国有功,朕捡拔你到刑部任职,今后还要多多承责担劳,你的身子,可还扛得住?”
“贱躯愧蒙皇上下问,臣的身子,尚称健旺,自问还能为皇上鞍前马后的孝敬几年。”
“你能够有这份心思,自然是极好。”他一边说,心中一面想,陈孚恩是功利心很重的,和周祖培相较也不在以下,但行事的手段比诸后者要高明一些,而且言语奏对,并不让人觉得讨厌,“今年不提,从明年开始,大学堂就要开始在行省之内广招生员,同时,各省兴建二等、三等学堂,也要赶快动作起来,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端,便要传诸万世不绝的圣人伟业,连一年的间断也是不能有的!所以,你身在其中,还是要多多为朕分劳啊。”
“是。皇上期许老臣,臣岂敢顾忌一身福祸。”
“有些话,如同老生常谈。朕最恨臣下有人趁办差之机,以国家正用的银子,做中饱之用的贪墨之人。一经发觉,不论是如何品秩,都要以国法严厉处置!于你,自然也不能例外,嗯?”
“是,老臣虽多年未能得福伺候皇上,但圣上一番为求天下大治而孜孜以求 的圣心,臣却早有所知,如今蒙皇上不弃,擢恩启用,又岂敢辜负皇上一片爱重之意,暗中置国家煌煌法典于不顾,行此无君无父之事?”
“你明白就好。”皇帝打了个哈欠,他也觉得有点累了,一边站着的匡源识窍的插上一句,“皇上累了,跪安吧。”
陈孚恩和容闳原地碰了个头,躬身后退几步,这才转过身子,步出殿门。听着几个人的脚步声远去,皇帝忽然心中一动:应该就势问一问他京中刑部勘问高峒元等人的官司进行得如何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也未必知道,还是等肃顺回来复旨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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