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语出威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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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在津城办理各项文书,一时间门户中人都知道,田园之主的刘汤氏有意关了生意,另寻出路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脱身上岸,还是到旁处另起炉灶?每每有同业上门问候,刘汤氏只是微笑不语,于退身之后的打算讳莫如深,旁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来,也只好罢了。

园子中的众多下人、听用、龟奴,该发几两银子打发回家的,打发回家;那些年纪轻,眼光灵活的,则带在身边,最主要的是园子中的姑娘,紫云不在自己门下,要想到北京打天下,重张艳帜,手中总要有几个能够打响名头的姑娘,三姨在自己门下疏爬了一番,选中了一个名叫秀莲的,容貌上佳,曲文精通,似乎是可造之才。

三姨给她改了名字,叫金玲,作为进京之后的头炮。而除了姑娘的名字之外,门户的名字也要改换,三姨和刘四妈商议了好久,终于选定了一个‘天庆班’的名头。从天津到了北京,以杨梅竹斜街的宏兴店作为香巢。这是在胡同里的清吟小班与口袋底旧式娼寮之外,别树一帜,仿佛北道上流娼的做法。

初到贵地,人地生疏,京中的豪客又不惯于这一套,因而门庭冷落,开销贴得不少。不过刘汤氏并不着急,一来是带着的银钱不少,暂时还不必顾虑,二来,她在来这里之前,经由刘四妈多方提点,心中早有盘算,得借个因由,才能拿‘金玲’这两个字传出去。有个上海流行的办法,不妨一试。

原来风月之家的风气,南北不同,以南方来说,名ji之成名,以勾搭名伶为终南捷径,每天包一个包厢,最好是靠下场门的‘末包’,其次是‘九龙口’上面的‘头包’,到得所欢将上场时,盛妆往包厢中一坐,一身耀眼的珠光宝气,惹得全场侧目。

‘捧角’的规矩是,早到不妨,但所捧的角色的戏一完,即刻就得离座,所以谁是谁的相好,一望而知,不消半个月的工夫,名ji之名就借名伶之名很快地传出去了。

不过,京城里戏园与戏班子,都跟南方不同,难以如法炮制,只能略师其意,变通办理。计算已定,唤宏兴店的伙计刘秃子取张局票来,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吟秀堂徐小香”,下面自称‘金老爷’。

“什么?金姑娘,你还叫条子吗?”

“怎么着?”金玲反问:“老爷我爱这个调调儿,不行吗?”

“行,行”刘秃子知道金玲初到京中,有心打响名头,平日里脾气大,嘴上厉害,不敢惹她,敷衍着扭头就走。

“慢点,刘秃子”金玲喊住他说,“以后别管我叫姑娘。”

“那么,管姑娘叫什么呢?”

“叫金二爷好了。”

“是金二爷”

徐小香是名震四九城的名伶,绰号活公瑾。名气大,脾气更大,看看具名,金老爷,不认识。让听差随便拟了个由头,借故不到。

刘秃子办不成事,转身又回了宏兴店,金玲有点发呆,这些种种做作,都是三姨教给自己的,却没有想到,徐小香居然不出这样的条子?没有办法,只好把刘秃子找了来,和他商量:“二爷,您叫条子干什么?”

金玲不便明言,是要借‘条子’的光,只说:“闷得慌,找个人来聊聊。”

“原来二爷是想找个人消遣。那好办我给你老保荐一位好不好?”

金玲无可无不可地问道:“谁啊?”

“福寿班的朱老板。”

朱老板就是朱桂芬,号佩芝,又号桂卿,本工武旦,兼唱花旦。金玲当然亦知其名,点点头说:“叫来看看”

“包你老中意。”刘秃子说,“朱老板一身好功夫,一杆梨花枪耍得风雨不透,可真够瞧的”

一面说,一面笑着走了。到柜房上写好局票,派人送到韩家潭福寿班的‘下处’。朱桂芬一看具名‘金老爷’,茫然不复省忆,问宏兴店的伙计:“这金老爷干什么的?”

店里的伙计为了叫条子,已经跑了两趟了,如果这一次再落空,还得跑第三趟,所以有意骗他一骗:“是山东来的粮道,阔极了脾气也好。朱老板,你这就请吧”

天气正热,朱桂芬懒懒的不愿意多动弹,实在不想出这个局。无奈来人一再催促,路又不远,心想去打个转也不费什么工夫。果然是个‘阔老斗’,弄他个一两千银子,岂不甚妙?这样一想,便兴致勃勃地换了衣服,出门上车,由樱桃街穿过去,很快地到了宏兴店。

“有位金老爷住在那儿?”

“来,来朱老板,”这回是刘秃子招呼,“跟我来。”

进了金玲所住的那座院子,他指一指北屋,转身而去。

朱桂芬穿过天井,上了台阶,照例咳嗽一声,然后径自推门而入。北屋是里外两间,外间客座,里间卧室,从棉门帘中透出阵阵鸦片烟味,不用说‘金老爷’是在里面等。

等一掀门帘,朱桂芬愣住了。那里有什么金老爷,是个二十多岁的艳妇躺在烟盘旁边。莫非是走错地方了?这样想着,赶紧将跨进去的一条腿又缩了回来。

“佩芝,干吗走呀?过来”

这让朱桂芬更为困惑,站住身子问道:“这是金老爷的屋子?”

“是啊”

“请问,金老爷呢?”

金玲格格地笑了,笑停了说:“我就是金老爷。怎么着,你没有想到吧?”

朱桂芬不答,踌躇了一会,决定留下来。为的是好奇,先要弄清楚这位‘金老爷’是何身分,再要看这位‘金老爷’拿自己怎么样?

于是,他笑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真的管你叫金老爷?”他问。

“店里叫我金二爷。我本名叫金玲,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一说金玲,朱桂芬想起来了,失声说道:“原来是从天津来的金姑娘啊”

金玲笑笑不答,指一指烟盘对面说:“来,躺着替我烧一口。”

‘相公’伺候‘老斗’,烧烟泡是份内之事。朱桂芬心里很不情愿,故意拿北方‘优不狎娼’的规矩作借口,歉然笑道:“金老爷,我们的行规,可不兴这个”

金玲一听就明白了,他是故意倒过来说,心中冷笑:你别昏头你当你自己是嫖客?这样想着,便随手拉开梳妆台,两指拈起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你这是……?”朱桂芬愕然。

金玲斜睨微笑,“叫条子不就得开销吗?”她说。

这是很不客气的话。但朱桂芬不敢驳她,京里优不如ji。道光以前,相公见了ji女,得请安叫‘姑姑’,如今的规矩虽不似前,但果然认起真来,朱桂芬在理上要输。而况,金玲此刻又是以‘金老爷’的身分叫条子,情况更自不同。朱桂芬无奈,只好道谢接下。

一接了银票,便得照伺候老斗的例规行事。朱桂芬撩袍上炕,拈起标签子,烧好一个‘黄、松、高’的烟泡,装上烟斗,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块雪白的纺绸手绢,抖开了擦一擦烟嘴,才将烟枪隔着灯递到金玲唇边。

金玲并没有烟瘾,备着烟盘只为待客方便,就是要朱桂芬打烟,亦不过借故安排一个同卧并首的机会。因此,几筒烟一口都没有吸下肚,喷得满屋子烟雾腾腾,却将朱桂芬的瘾头勾了起来。

“你真是糟蹋粮食”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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