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出征月牙(1)(1 / 2)
那夜萧瑀驻足在杜府破败的院落里,从天黑到天明,不曾离开。他遥望着杜云锦闺房内的那盏灯熄灭,天际那一抹日光逐渐向四周晕染开来,他的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差点移不开步伐。他发冠下的发鬓沾惹了晨露,他不甚厚实的衣裳上满是细微的水珠。
凌七隐在他的身后,守候着他一个夜晚。
他从来没有见过萧瑀那样的背景,散发着悲伤、隐藏着希望,又陷入深深的内疚,他不知道萧瑀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自从他到萧瑀的手下后,他旁观萧瑀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暗含着目的,包括当年看似委屈地迎娶杜云锦,为的不过是杜家的支持,武将们的支持。可萧瑀如今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呢?
在侍女掀开门帘之前,萧瑀决然地转身,仿佛他不曾在这院子里出现一般。
“会喝酒吗?”
“陛下?”凌七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抛出这样的话题,错愕地望着前方步伐未停的萧瑀。
“会吗?”萧瑀转过头,望着他轻声询问。
凌七惯性地点点头,做他们这行的,指不定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自然爱这一口好酒。为自己壮胆,亦为自己践行。
萧瑀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微笑着朝前方疾步走去。凌七瞧见,连忙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陛下?”他站在护城河的边上,望了望身后越来越远的皇城,试探地问道:“陛下不回去上朝吗?”
萧瑀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扔过来一个酒壶。凌七打开一闻。一股清香随机窜入鼻间,上等的竹叶青。
萧瑀回头,安静地看着凌七的一举一动,直至凌七大大地喝下一口后将酒壶还给他,他才拿起朝自己猛地灌下很大的一口。
酒水顺着他的脖间下滴,像是谁人难忍的泪珠,颗颗晶莹。
“有些东西,你以为一直都在原地,哪怕是偶尔失去,当你找到她的时候,她终究是属于你的。”萧瑀随意地坐在河边,靠着身后的竖杆,一手提着酒壶,纵使显得落魄,仍也透着儒雅的书生气质,仿佛是哪位名门弟子被伤了心,独自悲哀。
他那样说着,凌七就那样听着,没有附和,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一般。然而萧瑀知道他一直都会在,也会真的听自己的心里话,但他决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这是一名暗卫的基本素养,而凌七十暗卫的首位,自然是执行得更彻底。
“凌七,你有没有恨过自己暗卫的身份?”
酒色迷乱了他的双眼,凌七望着那样的一双眼眸,想了想,还是安静地点点头。
如果能选择,谁愿意做这个见不得天日的暗卫?哪怕是再平凡,再贫穷,也比做个暗卫要好很多。
只是很多的时候,命运往往由不得他自己来选择,他命运的前行痕迹很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对此他无力抗拒,只能选择接受。
见他点头,萧瑀黯然一笑,又是仰头喝下一口酒。
“我也讨厌过自己的这个身份,明明喜欢着却要装出不喜欢的样子,因为害怕显露出来后就会给她带来可怕的后果。尽管我瞒得那样好,还是被人瞧了出来,所以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悬崖,而自己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凌七从来没有听见萧瑀这样剖白过自己,他以为萧瑀那样的心性就算曾有所怨恨,也是怨恨有志难以施展,而不是充满悔意。
萧瑀将手上的酒壶再次扔给他,眼角仍带着笑意,但凌七却觉得那抹笑意比夏日的毒日还要刺眼,让他睁不开双眼。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儿郎,也不想要现在的这个身份。”如果是普通的儿郎,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不必忧心皇权的旁落,不必违背自己心意地去利用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是我伤她太多,所以她到现在都不信我。”萧瑀想起杜云锦那刻意的奉迎,她以为他察觉不到,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装作被她所骗,兴许这样她就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利用她去平定边疆,我是真的想激她出现,让她留在我的身边。再大的风雨,我都会为她去遮,去挡。”
“陛下……”凌七从他凌乱的话语中慢慢地得知他苦闷的源头,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就连自己都怀疑他召杜云锦回京的真实意图,更何况是曾被他利用得十分彻底的杜云锦。人的信任,最初是极好取得的,可一旦失去就很难获得。
“锦儿……”萧瑀双眼慢慢地垂耷下去,口中仍旧念叨着:“锦儿,原谅我,可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