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城(1 / 2)
武帝年间,东宫大郡主萧嫣被赐和亲东江,以安和公主之礼嫁为东江国太子的正妃,凤仪宫的周皇后带着武帝的旨意,与礼部尚书一起主办了这门亲事。
四月,已经贵为安和公主的萧嫣便在大盛朝臣和东江国使节的见证下与东江太子在金銮殿拜堂成亲,热闹过后,安和公主与东江太子不日便要随着东江使团离开大盛。
对萧嫣的远嫁外邦,最伤心的莫过于她的母亲郑太子妃和妹妹萧然,但是没有办法,皇命如此。
公主仪仗将要从皇城的朝阳门出发时,武帝和周皇后并未出席送出来,东宫的太子萧未坤和太子妃郑氏带领着朝中官员前来送别女儿。魏王带着养子萧乾生出面,东宫侧妃汪氏也带着养子萧越生前来相送嫡女。
萧嫣已经是嫁为一国太子妃的人,秀美的面容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可亲,但是浑身上下透出的气质却跟以往不太一样,带着一种天朝上国贵女的优雅和尊贵。她看着母妃在自己跟前哭成了泪人,叹口气并未多说话,只是招上妹妹萧然,轻声道:“妹妹,父王和母妃,以后就要靠你替姐姐尽孝了。”
“姐姐……”十四岁的萧然打小便是萧嫣带着长大的,如今萧嫣要远离故土嫁入外邦,从此路远山高,再要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同样是泣不成声。
萧嫣替萧然抹了把眼泪,强自欢笑,抬眼又万分眷念的走近太子太子妃身侧,跪下,仰头深重的告道:“女儿不孝,今日要与父王母妃相别,请父王母妃千万珍重自己,勿念女儿。”说着说着,她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郑太子妃捂着嘴角一声悲戚,犹恐自己在朝臣面前失态,连忙在汪侧妃的搀扶下将萧嫣扶起来,拍拍她戴着太子妃手镯的手,哽咽道上一声珍重。
萧未坤看了眼长女,心里也十分不舍,但是他无能为力,只得出言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刘大人,快送公主起身吧。东江国的太子已经先行在前方等待,不宜让他们等太久。”
“父王,母妃,女儿告辞了。”萧嫣也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便要远离故土独居外邦,纵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坚强的内心再强大,毕竟还是柔软的女儿。她再度福身拜了拜自己的父王母妃,转身之时,水盈盈的凤眸早已经是湿润一片。
双眼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静静的停顿在一个地方,那里站着一身黑袍,修身挺立的魏王世子,萧乾生。萧嫣对着原本是她弟弟的萧乾生点了点头,心里悄悄的也道了一声别。
萧乾生接到长姐萧嫣的眼神,浑身一震,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见到她时,她与他说过的话——
“乾生,我母妃她做过什么事,吴娘娘的死,我其实是知道的,母妃糊涂,她也只是东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正妃,我若愿意用自己代替越生和亲东江,那么请你宽容大量,将来若是不愿意完全宽恕我的母妃,当你仇恨到想要报复时,也请你纪念我今日为越生所做的牺牲,我愿以我的半生东江,换我母妃在你手中的白头终老,可否?”
说着话时,萧嫣并没有得到他的答复便已经和东江国的太子成了亲,她说她在赌,就赌他的心还会有一丝丝柔软的地方。
萧乾生漆黑的眼瞳有些颤抖,他想起了温子慕昨日在宫道上对他说过的话——有时候报复过了就过了,不要再揪着不放,只要他们能够自保,不要步步紧逼斩草除根。嘴角僵硬的拉扯一下,他白皙精致得脸庞上露出你赢了的微笑。
对着萧嫣似乞似求的眼神,萧乾生紧紧的闭了闭自己的眼睛,回头望一眼一直守候在自己身侧的温子慕,他轻轻的朝萧嫣点了点头,嘴角缓缓的吐出无声的字:保重。
这两个字,萧乾生相信萧嫣会看到,也会懂得。
果然,萧嫣淡淡的笑了,她缓缓的转过自己的身子,华冠玉服,雍容华贵,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步入玉阶,一步一步的向着皇城外走去,半路在城门处坐上了凤撵,由大盛皇朝的陪嫁臣子一起缓缓送着远离皇宫,一路直往边疆的东部走去。
这一离开,直到白头,安和公主萧嫣终生留在东江皇宫,毕生再未有机会回过故土。
萧乾生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天的上午时分,天穹上的颜色是那么蓝,白云飘飘,晨阳无限温暖,长姐萧嫣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她转过身去也一直没有再回头,可是她华丽尊贵的背影落在他眼中,竟是那么悲凉。
萧乾生不是矫情又忧伤的人,可是他不懂在那一刻,为何他坚毅刚硬了许久的心也一抽一抽的,似乎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待他温柔关怀的长姐,他也有些细细的不舍和伤感。
原来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就算你对别人不公平,老天也会在你的子女身上施下公平的报应。萧乾生沉寂了好几日,心中只要一想到萧嫣便闷得难受,他的脑中开始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思考,比如人活一世为的到底是什么,对人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可是还来不及让萧乾生从对生活和人生追求的迷茫中缓过神来,大盛和西郁国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了,西疆战事告急,边关的将士们并没有得力的大将指挥,在朝廷群臣的一致推选下,武帝再度下了决心一定要派魏王萧未鸿挂帅出征。
魏王萧未鸿又被武帝找入宫中,谁知还没等武帝说话,他自己便向武帝请命要挂帅西西征,嘴上虽未说具体的原因,但是魏王英俊的脸庞上那股要精忠报国的决心还是让武帝颇为惊讶,立刻就求之不得的封他为西征大元帅,赐他统领西征军的大权。
就在这时候,让萧乾生始料未及的是,朝堂之上,郑太子妃的父亲郑宰相竟然与孙贵妃的父亲孙大将军联合上书武帝,说萧乾生是魏王府的世子,年纪已经是少年英豪,理应与魏王一起出征西疆为副帅,建功立业。
对于这个提议,武帝倒是有些迟疑,对于萧乾生这个原本的亲孙子,在他把他赐给魏王为养子时便可以看出,并不是他有多么疼爱他舍不得让他去战场上打仗,只是古来战场刀剑无情,一场仗下来死伤无数,武帝难免也有几分犹豫,他膝下的直系子孙并不多。
孙贵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可是她伺候了他十几年,除了为她生下一个痴傻的小儿子,另外再也没有子息。其她的嫔妃虽然众多,也有生下子嗣的,可惜都是些公主,武帝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命中缺子,最最不被他重视的皇后,偏偏为他生下了唯一正常的皇太子。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可谓不再年轻,如果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获得皇子,那他日后不是皇嗣淡薄。所以对于郑宰相和孙大将军提议要把皇世子萧乾生也派去西疆,武帝颇有些犹豫。
但是经不住孙贵妃的几句甜言蜜语,又有郑太子妃进宫言说孙侧妃已经为太子怀上了皇孙,武帝便犹豫着犹豫着就不再犹豫,也就应允了。魏王府的世子萧乾生也被任命为西征军的副帅兼威武将军,半个月后就随着魏王和西征军一起出征西疆。
魏王府的庭院里,萧乾生和魏王坐在一起,两人在石桌上命宫女们摆了一些精美小菜,又放上了一壶美酒,两人准备在此小酌几杯,两旁都是伺候的宫女太监。
“来,王叔,为了庆祝咱们心想事成,咱们干一杯吧。”萧乾生笑眯眯的替魏王倒上一杯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轻抿小口笑问:“这是白玉兰?”
萧未鸿点头一笑,“你这小子,会品酒呢。”说着又促狭的看了一眼站在萧乾生身后的温子慕,低声调笑道:“怎么,你家主子喝酒,你这个贴身侍卫也不劝着点?”
萧未鸿的语气十分暧昧,温子慕的俊脸早就红了,低着头自然是囧的说不出话。
萧乾生没好气的横了王叔一眼,故意回头妩媚朝温子慕笑笑,一拉他的手便说:“慕慕,来,你也坐,在王叔跟前你就不必拘着礼了,他个不正经的。”
萧未鸿听这话不乐意了,吃味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家伙,本王现在可是你皇爷爷任命的西征大元帅,什么叫不正经。”
“我还是副帅呢。”萧乾生自嘲的嗤声,拉过温子慕便让他挨着自己坐,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鸡肉塞到温子慕嘴边,笑眯眯的说:“慕慕,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
温子慕脸色更加发红,小声的叫了一声“世子殿下”还是挨不过萧乾生的热情,只得害羞的偷瞄一眼萧未鸿,接受到他更加明显的看好戏眼神后,他越发的羞涩,满脸通红的将萧乾生喂在他嘴边的鸡块咬进嘴里,心中却甜蜜非常。
萧未鸿啧啧称奇。“哎呀,我魏王府的世子,原来的大皇孙,多么清冷高傲的人啊,没想到在自己的贴身侍卫面前竟是这么柔情似水,真是让本王开了眼见了。”
萧乾生微微一笑,“王叔怎么说?”
“唉,命苦啊。”萧未鸿是个十足的轻浮子,一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故作忧伤的叹息道:“想我堂堂魏王,身侧竟没有乾儿你这样的可心人儿,真可谓孤身独影倍感凄凉哎。”
“少恶心我!”萧乾生毫不客气的将一个鸡屁股扔进王叔碗里,冷哼着翻个白眼,“你自己的王府里正妃和侧妾一大堆,还好意思说自己孤身独影?”
温子慕扑哧一笑,看到了萧未鸿想杀人的目光,赶紧收起笑容老老实实的坐着。
“笑屁?”萧未鸿一把将萧乾生扔进他碗里的鸡屁股用筷子幼稚的搓搓搓,然后报复似的一把扔回萧乾生的碗里,好半天他突然沉默起来,扭头望了望自己富丽堂皇的王府,突然失神的呢喃道:“谁稀罕这个破王府,若不是我怕他突然回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我他妈还留在这里干嘛!”
萧乾生闻言一怔,小声询问:“王叔?”
萧未鸿回神,打马虎眼的哈哈大笑,“没什么,我发酒疯呢。”
萧乾生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有这么个看着正经,其实一点都不正经的王叔兼养父,他也真是醉了。萧乾生又替自己倒了几盏酒,喝着喝着温子慕便不让他喝了,只听温子慕温柔的低劝道:“乾乾,你还小,不要喝这么多酒,酒喝多了伤身呢。”
萧乾生挑着一双妩媚生辉的丹凤眼凑近温子慕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调戏他:“昨晚在床上,你怎么不说我还小了,还一直压着我这样那样的……”
“乾乾!”温子慕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夹了些菜堵住萧乾生轻浮下流的话,俊脸发烧。萧乾生见了得意的哈哈大笑,拉着温子慕的手便任性的握住,也不怕身旁的宫女们看见,霸道又撒娇的咬啊咬。
温子慕无奈的看着萧乾生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绝对少见的孩子气,心中软软的,暖暖的,不好意思的推拒了几下也就由着他胡闹了,薄薄的嘴角向上扬起,俊逸的眉眼间浮现出温柔宠溺的光芒。
温子慕看自家的小殿下似乎心情很好,嘴角都向上扬着,于是笑着问道:“乾乾今天很高兴呢。”
萧未鸿听了哼道:“他当然高兴了,既成功的把他的王叔赶着挂上了元帅的位置,自己也可以飞离皇宫杀到关外了,他不偷着乐我还不信呢。”
“我早就想离开这个破皇宫了!”萧乾生听王叔说了自己心里的念头,也不反驳,反而挥挥手屏退了四周的宫人,恶狠狠的阴声说:“打小在宫里活着,这个算来那个算去,除了一个皇孙的空名头啥也没有,现在倒好,我连一个皇孙的名头也没留住,如今单单一个魏王府的世子顶个屁用!我若还不自寻一条发展之路,可就只能一辈子任人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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