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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女官这样和善的态度当然有其考量,作为皇后身边二十多年的秘书,哪儿能不懂得见机行事。皇后的安排虽未说与她,她却在尽心揣摩,无论如何,太子、帝姬、皇后都对她重视,这一点是很明确的。

那么她自然也要释放足够明显的善意。

赵佑媛笑着应和她,随便扯了两句,而等到任女官把她带到膳厅时,席间还端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并不算陌生,前天刚在岛湖医院见过一面——

郦景琛?

两下照面,赵佑媛更是一头雾水。后者显然也是怔了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司仪把她引到她的位置上,和郦景琛是正对着的。

还未来得及出口相问,皇后在这时驾临了。她一身常服,表明了这顿饭的规格。两个人都放下疑惑,先起身问好,听皇后笑吟吟道:“郦家公子刚回国,今天这是洗尘宴。你们俩还未见过罢,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指着郦景琛:“这位才俊,喊他景琛,在郦家序齿为三,近日方回国。”又指了指赵佑媛:“媛宗姬,想必你也听说过了。……你们似乎见过?”

赵佑媛和郦景琛再次对视,皇后敏锐地在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了蛛丝马迹,她落座,并未多询问,只微笑道:“也许是一见如故,都坐吧。”

菜早上好了,国宴水准,可惜置身这样的环境,怎能有食欲。皇后还在主座上,温和道:“朝贡事情多,媛宗姬这段时间也是忙,今天正好放松些,听景琛讲些游学趣闻吧。”

赵佑媛心想,不仅没能放松,更紧张了好吗。

平白无故,为什么突然安排这样的午膳?

皇后含着笑意,看了赵佑媛一眼。从去年召见过她一次后,她就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她了。如今她坐在自己的左手下方,而皇后心中却觉得惆怅。

她心里挂着一桩事,折磨了她两个多月。

——从她发现,她的长子喜欢上了赵佑媛开始。

赵宣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宗室女产生了不应该的感情呢?

作为母亲,皇后觉得自己相当失职。她没有及时发现孩子感情的萌芽,没能及时为他掐灭,结果等意识到火花已经转为燎原之势时,想扑灭也晚了。

而今回忆起来,最初有点苗头的时候,大概是去年五六月份的样子,听了女儿长柔公主的美言,以及李惠郡主的肯定(并不),她兴起了想要见一见这个宗室女的念头。见面后对这个女孩印象确实不错,紧接着赵宣就在那时来请安,顺便把她带走了。

现在想想,他刚从朝鲜回来,安排在了那天请安,也许也是算好的。

再之后七八月西沙群岛出事,太子和皇帝在内政务院里发生了政见不合的情况,那时皇后只当情势危急,父子俩意见相左,及至太子亲自前往西沙,也只是认为他关心国子监那一百个学生罢了。

如今想来,怕是这一百多个学生里,他最关心的只是那一个人。

真正让皇后意识到不太对的,是小年那天,她为命妇们开设的宫宴上,赵宣来敬酒祝辞后,单单把媛宗姬叫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皇后在东宫官事厅也是有人的,问了一下,说是当天一直留在长祚殿里,并且是独处。

当时皇后心中便有点不解。赵宣可从来没有对帝室里哪位宗亲妹妹有过这样的青眼,留人单独在长祚殿,两个人能干什么啊?能玩什么啊?

这世上很多事情酿成大祸,其实是因苗头初现时无人留心。

当皇后觉得不太对劲,便去东宫转了转,太子不在,她就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一沓碟片。

电影?

赵宣竟然会特意看这些,是出乎皇后意料的。可是拾起一看,封面竟是赵佑媛拍的电影。原来是她所在的剧组,将电影片花汇集,做成首映礼上播放,而赵宣则仔细把这些收集了起来。

倒也不是中宫娘娘有侦探的癖好,实在是,那碟片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皇后又不近视。如此爱不释手,足见其心思。

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正是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的反常和关注,才显得这样突兀。正是因为他对同宗亲女和世家小姐投注的心思不多,他对赵佑媛的特殊对待,才意味深长。

孩子是什么状态,当娘的一清二楚。后来她与他闲聊对谈过几次,隐隐透露出为他选妃的打算,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带过了话题。

赵宣今年二十一了,他早过了冠礼三年,也马上要出孝期,婚事被国民关注了很久,并以猜测为乐。作为一个向来理智的人,他明知道自己的婚姻关乎的并非个人而是国家,却依然回避此事,只能说明一点——他有喜欢的人了。

并且,还不能直言。甚至连父母都不能讲。

结合他对赵佑媛的特殊态度,那不寻常的柔和,皇后哪里还能不明白,尽管她心里不愿相信这点推断,现实却由不得她欺骗自己了——

储君,他喜欢自己同族的宗室女。

这个结论,简直是震撼性的。

此事一旦公开,会引发什么样的舆论压力和政治后果?严重点说,与一百年前孝宗时代私生子也差不多。

皇后不能看着长子眼睁睁地走入歧途,每个父母长辈都不愿孩子走弯路,恨不得他一生顺遂,哪怕这不是孩子想要的,却是父母希望看到的。

她必须出手制止。

但是她不会做得很明显,她甚至没惊动长子,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太了解赵宣,他认定的事情,对他施压是没用的。那么,只好从根源上着手。

这一段在宗室眼里看来畸形的恋情,根源是谁?——自然是迷乱了人心的人。

桌上开了一瓶葡萄酒,清甜香醇,与这言笑晏晏的午宴相称。皇后问道:“媛宗姬,你那电影,拍得如何了?前日里我还对陛下说起此事。”

未想皇后居然还记着,赵佑媛忙道:“等朝贡期结束,五月大概就可以上映了。”太狗血了,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去看呀。

皇后点头,为郦景琛解释道:“你在英国,不知有无听说。媛宗姬小小年纪,却是有才华主见,自己做编剧主演,拍了部电影。”

郦景琛当然听说过了,他当时在伦敦看了报道,觉得这妹子的脑回路好玩极了,就多关注了几眼,还给剑桥公爵看过。

他觉得皇室肯定不喜欢这样干,但皇后居然特意为他介绍,这就有含义了。

比起赵佑媛仍在稀里糊涂,在看到她出现在膳厅的那一刻,联系到自己回国一事,郦景琛已经瞬间推测出了皇后这样做的用意。

他回家后,从管家话里间接推测出了父亲要求他回国的事件始末。大概是日前母亲如常地入宫请安时,和皇后闲话家常,谈及他在外游学时,皇后觉得英国毕竟不比中国,饮食、治安都比中华落后,劝说回国子监大学部任教,好过留在番邦。

虽然并没有要求他回国,但是家里闻弦歌而知雅意。

注意,皇后说的是国子监,而非太学。以郦景琛的学术能力和科研背景,他想去太学都是很简单的事情。由此,他难免生疑。

及至今日,皇后安排的这顿午膳,和赵佑媛打了照面后,瞬间他就明白了皇后的安排。

原来如此。皇后这是想为他们两个人相亲啊!

眼下正在增进两人的好感呢!

得出这个论断,他倒想看看接下来中宫打算如何行事,便也不点破,谈吐斯文有礼地应和着皇后,好整以暇的观察全场。

心里又不免揣测皇后的用意。把他从国外不动声色地安排回来,恐怕不是特意为了他,而是为了解决眼前这个女孩的婚事的——

可是,明明还小嘛。听说今年也才十七岁,明年及笄礼,除非有什么变故,皇后必须尽快为她敲定婚事。她无父无母,不可能是专门为她弄这阵仗,那么一定是为了其他非常重要的人的。

皇后会如此重视的……公主、太子——太子?

郦景琛是这些世家子中少有的年过二十没有议婚的人。因为他的脑回路,人类很难懂,议婚有难度。

平时他尽量保持脑回路向正常人靠拢,所以他以正常的脑回路,穿透了重重迷雾,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太子殿下,和他面前这个女孩,一定是有什么的。这催生了皇后的危机感,她必须要斩断这一切,而自己,便是皇后手中之利刃!

她做出了重重考量,点了自己和赵佑媛的鸳鸯谱!

倘若自己接受了,那就玩脱了,赵宣必然会对他产生芥蒂。跟太子抢情人,就算他祖宗是则学创始人郦允,那也救不了他啊。

一瞬间郦景琛所有怜香惜玉(本来也没有多少)的旖旎心思都收起来了,他趁着皇后为两人亲自布菜的当口,对赵佑媛眨了下眼睛,希望她能看懂他的暗示。

……然而这对智商普通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艰巨,赵佑媛看着他眨眼,一瞬间想的是,这个人有点轻佻啊!

难怪是剑桥公爵的男神呢……

视而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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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宣刚接见完一个二等朝贡国,根据它的战略地位,礼宾处安排了午宴接待,令对方感激涕零。两边的政要官员谈笑风生,跟着礼仪出门,正准备前往国宴中心,却见赵宣身边的三秘凑到他身边说了什么。

本来没有在意,可是太子殿下忽然停住脚步,他们也跟着停下了,不知是何变故。

朝贡国政要还在兴致盎然地和中华官员攀谈:“太子殿下虽年少,却真是令我国倾服啊……”

因为赵宣是背对着他们的,因此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无以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停了两分钟后,殿下转身,矜贵地颔首一笑,神色倒并未见异常,还是那和风霁月的样子:“诸位,内政务院暂有要事,我要失陪半晌,今日午宴改为晚宴,恰好可以把酒畅谈,如何?”

国内的高官已经猜到大概是发生什么急事了,不然太子殿下不会临时更改日程安排。不过他这样的转圜,也颇为灵活,因为晚宴总是比午宴时间更多一点,也显得更正式一些,他们身边那些朝贡国官员,瞬间都激动得脸都红了。

“当然谨遵殿下安排!感谢殿下垂赏!”赶紧让记者通知国内,午宴改成晚宴了,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

交待完后续,赵宣就步调稳健地先行离去了。等到出了接见大厅,没有人了,才加快了脚步,显示了他的急切:“公主没有说其它的么?”

“没有,公主正在梨园剧院,也不清楚状况,只晓得突然。”

“坤宁宫那边如何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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