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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真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许是此时日光鼎盛的缘故,他竟感觉头痛欲裂。

强打起一丝精神道:“大可不必,只是路上碰到了,又恰巧是认得的孩子,哪有不出手救下的道理。”眼睛微微眯起来:“倒是你,近来可好?”

林君含请他到花厅内坐,并吩咐听差泡了上好的龙井。

厅门大敞着,此刻温度回了暖,门前一大片倾城日光,晃动如碎金子一般。室中燃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清淡如斯,袅袅青烟自炉顶幽幽散开,一切宁静如往昔,仿佛是平静的好时光,让人舍不得张口说一字半句。

近日林君含也听了一些传言,梁琼内部倒戈之后,也有意投到扶桑的羽翼下,沦为一丘之貉。这风声不知从哪里传出,真假尚无可知……但是无风不起浪,对方是梁琼的话,她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听差端着茶水上来。

林君含轻轻抿压一口道:“梁少今日来,单只是将王副官的儿子送回来?”

她却觉得不会这样简单。

自是复杂万分,连梁景真自己都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事实上打他一见到她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开始乱轰轰的,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一半清明,迷迷糊糊,就像被人灌了*汤一般,只是说不尽的失魂落魄。

他饮了一口茶水看她,须臾,只道:“除了送王副官的儿子,也是恰逢路过此地来看看你……”胸口微微一滞,缓缓道:“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林君含冷笑一声。

“从淮遇城到这里足有半日的路程,亏梁少这样有心。”

起初他们只是客套,没由来的客套疏离,就像两个无甚交集的陌生人,或是萍水相逢……此时她尖锐的话语一出,冷嘲热讽那样明显。梁景真再愚钝也该心知肚名,扶桑意欲和梁家结盟的事她早有耳闻。对于这件事,感触最大的也该莫过于她了吧。

而林君含没将他打出去亦或直接扫地出门已经十分给他面子,如若不是看在王修文是他送回来的份上,她断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梁家和扶桑结盟的后果是什么?无非就是壮大力量好来将她一举歼灭。林君含实是没办法对自己日后的敌人笑容可掬。

梁景真见她冷下脸来,淡淡道:“怎么?那样的传言你也信?”

林君含只是一昧的冷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梁叔看我不顺眼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以前就处处刁难于我,明着暗着致我于死地。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还有所忌惮,之后他待我如何,你当看得再清楚不过。矛盾既然无法化解,日后他无论与谁合作,对我而言倒是无甚分别。说到底还是与我为敌,不过就是手段上做了一点儿改变。”

“你真是这样想?”

梁景真侧过首来盯紧她。

林君含反问道:“不然呢?”她一双清澈的瞳孔静谧异常,仿佛一汪古潭,惊鸿一瞥便能照出人的影来,那样清析,任谁是妖是魔都无所遁形。匆匆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移到一处,起身来到窗边。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时至今日不能说自己不倦怠,不辛苦。旋转再剧烈的陀螺有朝一日也会停下来,何况只是一俱肉身凡胎……打从多大起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她就要不记得了。慢慢的,却是觉出累来,精力也大不如前。由其最近王修文失踪,骤然间像是将她的性子磨平了,曾经那些锋利如刀的东西,一度尖锐得可以斩杀敌人,铲除异已。最近却大感力不从心,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拥有’,其事不值一提。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周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更加觉得没有办法,夜深人静时除了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竟真的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还拼了命的在乎那些身外之事做什么?

她的嗓音清幽,听不出是喜是悲,连愤怒都不可闻,仿佛是大彻大悟般。幽幽道:“从我父亲去世,道路便不曾平坦过,重重坎坷,道道阻隔……有时一梦醒来,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至今日的。付出多少,又失去多少,怕也只有自己知道……想来不过就是为了这几省百姓,苟延残喘,哪怕拼得头破血流,亦不想平白受降于人。扶桑现在视我如劲敌,一心想要铲除我,我又岂会不知,必是千方百计,想尽一切法子。所以,与谁联合,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手段,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可惊诧。这些都是必然的,他们不会在吃了败仗之后坐以待毙。而我能做的,也仅是使出全力,捍卫我该捍卫的,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转过头来望着他:“这回好了,你们目标一致,倒是都可趁心如意了。而我又如何不知,即便不是梁家,也会是其他力量。绥军这一股残余在别人看来或许唾手可得,想平白情受的定然不在少数。如若今时今日我还忌惮这些,也不用带着缓军抗争到底了,索性自哀自怜,束手就擒,岂不爽快?”

可是,又怎么可能?

梁景真心底里油然生出一丝寒意,只觉是心灰意冷。并非她已将事开看得大开,一心笃定梁家就是她的敌人,再无回转之力。而是到了今天,在她的周身竟也能看到一丝丝的挫败与无力……不由得撕心裂肺的疼起她来,到底是一个女人,一路劈荆斩棘,吃过的苦头无数,已不似初时那样锋利无边。这样的林君含又能撑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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