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在我发现师父是个得道高人之前(1 / 2)
75_75221我掏蚂蚁窝的时候,听见了踩在泥土地上的马蹄声。
于是扯着嗓子往屋子里喊了一句:“师父,他们又来啦。”
我知道师父绝不会出来见他们,但是鉴于上次他们送了我两颗松糖,我就姑且帮他们喊一嗓子。
我喊完这嗓子,来人已经在院子的篱笆墙外面下马,恭恭敬敬地冲我做了个揖——但是我当然知道这揖并不是向我做的,而是冲屋子里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师父。
师父常常扯着我的耳朵教导我要讲礼貌,可是自己本身却从来不以身作则,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冲远道而来的客人翻白眼,更多的时候她则是见都不见。
但是来的人还是前仆后继,大概是因为,他们管师父叫——高人。
总有人来找高人。
眼前这一批便是这样的人。
他们虽然礼节周到言辞谦逊,但是我知道,师父不会来见他们的,师父看着他们的样子和看着一棵树一根草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旁人不会这样看人,也是在别人身上。
这回他们照例给了我些糖果,为首的华衣公子这回似乎豁了出去,撩起下摆跪在了地上,然后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就全跪了——我知道跪在那上面很疼,因为我不听话的时候,师父就叫我跪在上面,一边训我一边冷笑,她说:“洛观渔啊洛观渔,让我来教你做人。”
可是我却觉得,师父自己就不大会做人——她可能是在做别的什么东西,总归不是在做人。
我瞅着下跪的一行人,怀着这世界上傻逼真多的心情,躲到屋子里去了。
在我知道我的师父是个高人之前,我有一阵子以为高人就是很高的人。
这实在怪不了我,从各种方面看来,我已经足够聪明,只是我的师父在教育方面也相当失败,所以把我教成了个常识欠缺的傻蛋,幸好有一阵子有个老头在我师父处所边上结庐而居,我便向他学了些学问。
“你是高人的徒弟?”有一次他这样问我。
“高人是什么?很高的人?”我反问。
他倒也不吃惊,一本正经地说:“高人是有本事的人。”
反而是我吃了一惊,诧异道:“我师父是有本事的人?”
他仍然不吃惊,淡泊宁静的样子让我记了很久,他说:“是的,世人皆说,玄武山下住了个得道仙人,我本以为只是讹传,那日幸得教诲,虽只得皮毛,已受用终身。”
我不置可否,觉得荒谬的同时,不免觉得世人都瞎了眼睛,成了白痴。
但是那天我还是努力已一种不同的视角去看师父,直到师父冷笑着想要揪我的耳朵:“洛观渔,这个鬼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躲开师父白骨一般的手,然后耸了耸肩膀。
——哈,高人。
如果评选睚眦必报的高人的话——
如果评选阴险狡诈的高人的话——
如果评选不拘小节的高人的话——
师父一定榜上有名。
但是说实在的,她对我不错。
我记得小的时候,师父总是问我:“观渔啊,你是不是恨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摇了摇头。
于是她说:“可是观渔啊,你总是在我修行的重要关头打断我——要不就是饿了,要不就是渴了,要不就是摔倒了,你说你怎么那么麻烦啊?”
可是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啊?而且你管的也不好,上次我从床上一咕噜翻下来,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你才发现这件事。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所以说不出口。
是了,虽然我常识欠缺,但是很奇怪的是,在很小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念头。
从前我不知道这是件稀奇的事,便告诉了边上结庐而居的老头,那老头便喟然长叹道:“怪不得仙人收你为徒,世上竟真有生而知之者。”
我便问他什么叫做“生而知之者”,他告诉我这是说生下来就有知识的人。
知道了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我很得意,忍不住在晚上告诉了师父——这个时候师父正在把因为爬山玩泥巴而浑身脏乱的我按进水里,听见我这么说,眉头就搅了起来,她问:“这谁告诉你的?”
我当时还不知道师父的小肚鸡肠,便直接告诉她,是边上的老头。
她顿时变了声调,尖声道:“你师父是我,干嘛去问什么老头?”
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我知道,第二天,我们的院子边上没有的草庐,也没有了老头,我去问发生了什么,师父只冷冷对我说:“老头被一阵风刮走了。”
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谎言是什么,便是在这个时候。
师父在我身后画画——或许是在画画,我不知道师父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应该是由于她的教导不力。
我扒着窗户往外看,对师父说:“师父,三天三夜了。”
那群来寻高人求助的家伙,在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转过身去看师父,师父带着思索的神情,把沾了墨水的毛笔在舌尖上舔了一口,然后“呸”了一声。
我便说:“师父,别吃墨水啊。”
师父冲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她说:“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人家跪了三天,你就看了三天——还是你看上里面的谁了?”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看,正巧看到了为首的公子,他的面色已经有点苍白,但是双眸仍是点墨一般的漆黑,按理我应该不知道人的美丑,但是我觉得他是英俊的,似乎觉察到我的目光,他冲我笑了笑,那笑容令我的心剧烈的跳动。
师父在我身后嗤笑:“哟,明明还在掏蚂蚁窝呢,这会儿居然情窦初开了啊。”
我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只好茫然看着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师父便把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架上,摩拳擦掌地走近了窗户,然后也扒着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
然后她拍了下手,高兴道:“眼光不错,就他了。”
我迷茫地歪头看着师父,师父虽身躯娇小,却仍比我高一个脑袋,她把纤细的手指放在我的头顶,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我们观渔的童养夫,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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