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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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今日用饭可好?”病榻旁,一个眉眼清俊却稍显瘦弱的青年看着榻上双目微闭、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妇人,转脸悄声问着边上伺候的丫鬟。www.Pinwenba.com

那丫鬟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上身穿着撒花棉衫、底下系了条百褶如意月裙,鬓边海棠绒花,正是花枝招展的时候;见青年专注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她不禁晕生双颊,声音甜丝丝得仿佛加了蜜糖一般:“回珠大爷,太太今儿个总共用了半碗鸡丝粥、一个奶面卷子,还有三块桂花糕,用得香甜呢!”原来,此人便是已经长成人的贾珠。

满心忧虑的贾珠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秋波暗送,闻言,松了一口气,俯下腰来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你们大奶奶怀着身子,日常还要照料家中各处事务,难免力有不逮,你好生照看太太,往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那丫鬟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未免生恼,谁想得最后一句话落入耳中,她心内不由得转嗔为喜,亭亭福身应下:“大爷吩咐,玉簪哪里敢不尽心尽力呢?!”见贾珠点点头转身便往门外而去,她赶忙快走两步紧跟上去,将贾珠一直送出了院子。

另一个小院子中,小腹浑圆的俏丽少妇正拿着账册子细细对看,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扶着腰靠着案几站起身来,动作微微有些迟滞艰难,她冲着掀帘而入的贾珠抿嘴微笑:“大爷回来了,太太那儿可还好么?”

贾珠连忙上前来扶住她,点点头:“听玉簪说,母亲今日用饭却是比昨儿要多些,难为你这般辛劳,还要费心思在厨房的饭食上面!”边说着,便扶住妻子的后腰,夫妻俩缓缓行至炕旁并肩坐下。

一晃眼便是十几年光阴流逝如白驹过隙,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已经是个年纪轻轻的举人老爷了。贾珠十三岁便进学,两年后回乡参加秋闱,中了举人,来年春闱却差了一筹不曾得中,只等下一次入场再试;他同年娶了妻子,便是国子监李祭酒的女儿,名唤李纨,字宫裁,成婚两载至今,小夫妻俩日子也算甜蜜和睦。

眼见着来年春闱将至,自己需要安心备考,家中老母又病卧在床,一切事务都担在怀胎六月的妻子身上,看着炕上小几堆着的几本账册子和纸笔,贾珠不由得对李纨心生怜惜愧疚,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这些纷繁琐屑的事情,实在不行,交给周大娘她们帮你运筹着也未尝不可!宫裁你如今可容不得一丝马虎呢——”

“大爷安心,年关将至,诸多礼节繁琐之处,我担心会出差错,是以这几日方才劳碌了些呢!再加上妹妹年纪渐长,这些管家理事儿都要拾起来慢慢学,带着妹妹一起,我倒还能松缓些——想想前年母亲那般运筹帷幄精明果断,我却实在是汗颜了……”李纨眨了眨眼,微微有些赧颜地偎在贾珠的怀中:“我年轻不知事儿,本该让周大娘几位老人帮忙,只是周大娘前日才得了孙子,林大娘家中要嫁女儿,余下零零总总都有事,我哪里好意思呢!”

贾珠听她这番言辞,再一瞧她温顺害羞的模样,握住她一双肉肉的手掌笑道:“你呀,还想着和母亲比?西边院子的嚣张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年前母亲惹恼了二舅舅,自此再不来往,京城也没个撑腰的人,她带着我和妹妹过得很不容易,若是不强硬些将主母的威严撑住,如今这儿哪里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呢——”思及往日母亲偷偷咽泪的苦楚,贾珠叹了口气:“幸而我进学早,虽说不在族谱上,大伯倒还看重,二舅舅一家也是心慈软和的,常常暗中照应我一二……”

十三年前,王悦宁与王子腾彻底撕破了脸皮,她无法之下,只得修书一封命人送往金陵。王子胜对这个妹妹多少有些疼爱,因此特特回信给贾政大肆训斥一番。贾政对上这个身负爵位的大舅子,哪里敢说什么不是,憋憋屈屈往正院走了一夜,王悦宁才又得了个女儿。然而经此一茬,贾政对着王悦宁却更是半点情分都无,从那以后,轻易不踏足正院,与赵依若并其所出一儿一女在西边小院子里过得是安乐和顺。

虽说王悦宁的荣华富贵被浮云了,然而冥冥之中仿佛真有天意,这个女儿出生时辰仍旧是在正月初一,故而还是叫元春。不过那赵依若的女儿却不再是红楼原著中的探春了,贾政为这个庶女取了名字,唤作贾玫。

这些陈年旧事,李纨倒是没听贾珠说过,抬眼瞅着丈夫眉眼间的抑郁之色,她温声宽慰道:“何必还要为着不相干的人伤神呢!西边院子再怎么样,如今也翻不起浪花儿来,大爷只管用功温书,日后给太太挣个诰命!也不枉太太一片慈母之心啊!”

王悦宁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冷眼瞧见满面红霞的玉簪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眼角细微的纹路更加深刻:“玉簪,过来——”

玉簪心中回忆着方才贾珠与自己说话的神态,小女儿春心萌动正在兴头,突然听见那熟悉的阴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一惊,转脸看向病榻上那神色冷然的妇人:“太太,有什么吩咐?”

冷不防被飞掷过来的美人捶砸中肩膀,一瞬间,玉簪痛得眼底含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息怒!太太饶命啊!”

“哼——还真是楚楚可怜!”王悦宁看着玉簪一双眸子秋水盈盈,小脸苍白柔弱的模样:“下作小娼妇,装得这幅模样作甚?!好好的爷们,全叫你们给勾坏了!”越说越是愤恨,不自觉便将玉簪同西院那个女人挂上钩来,看着她的目光简直如一柄雪寒的利刃,恨不得能将她身上皮肉寸寸脔割:“玉璧!把她娘叫进来,带出她去,我这里断断容不得这等下流种子!”

玉簪听闻此言,骇得几要魂飞魄散,心知定是方才自己对着贾珠的情态叫主母给知晓了,她只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饶命啊,太太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管发落,只求别撵我出去,我感激太太恩德,再不敢做违本的事儿了!”

被她的哭声吵嚷得头疼,王悦宁疲惫地合上眼,朝循声进屋的玉璧挥挥手,外面早有两个仆妇来拉了玉簪出去。

“太太,到用药的时候了——”玉璧端着一只乌漆描金茶盘立在床榻旁,小心翼翼地余光瞄了一眼窗外,那里玉簪含羞带辱、珠泪涟涟,已经被她赶来的老娘带着出了院门。她腹内不禁叹了口气,玉簪还是忒心急了,虽说大奶奶如今确实是有孕在身不方便伺候大爷,可是那东跨院可还有两个姨娘在呢,哪里轮得着她一个太太身边的丫头?

瞥着那黑漆漆的药汁,王悦宁眉头皱也不皱,接过手来一气灌了下去,玉璧忙将茶盘里摆着的蜜饯果子递了上去:“太太,大奶奶吩咐厨房给您备了红枣糯米粥,您看可要用上一碗?”

摇摇头,王悦宁声音喑哑:“这几天元春都在哪儿?”

玉璧忙答道:“大奶奶说,要姑娘帮着一块理家,因此姑娘全随着大奶奶分派事务,看账册子呢!”侍奉主母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还能不知晓她的脾气?凡事只要拿出大爷和姑娘来,保管火气全消!

果然,王悦宁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点点头赞许道:“倒还不错——玉璧,八锦匣子取来,把里头那支八宝喜鹊登枝的簪子给大奶奶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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