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请叫我善良朵!(1 / 2)
卫长嬴急步冲入屋中。
因为这时候雪还没化完,她又走得急,上台阶时脚下一滑,一下摔磕在最上一级台阶上。
“卫姐姐小心啊!”提着裙子紧跟着跑过来的顾柔章大惊失的叫着,正要抢步上前搀扶她,不意卫长嬴才一摔就迅速站起,足下生风的进了屋,俨然若无其事。
然而阶上残雪,这一磕之下已被染作血红!
一溜的血迹,随卫长嬴的步伐一路滴进屋去!
顾柔章目光在那血迹上顿了顿,才醒悟过来,回头吩咐施曼儿:“去车上把卫姐姐的包裹拿来!”
施曼儿惶恐的举起手里抱着的东西:“下车时婢子们就带着了。”
“轻点声,跟我进去瞧瞧。”顾柔章咬了下唇,低声道。
她定了定神,放轻脚步上阶,走进去。
这间屋子原本应该是旧主人家用来做书房的,西凉军仓促腾出宅院来安置伤病眷属,许多东西都还原封未动。此刻四壁放满典籍,虽然大抵簇新得一看就知道没翻动过,但从前的用途倒是一目了然。
书房颇大,内中床榻看着是原来就有的,与四周陈设乃是一套。
这睡榻设于西窗之下,背后连着琉璃云母屏,上头之前应该有罗帷,但不知道为什么取去了,只剩一对金钩与帐柱光秃秃的在那儿,显得很不谐调。
但此刻无人有暇琢磨这种细枝旁节。
顾柔章的目光,首先落在拖着一路血迹跪倒榻边的卫长嬴身上。
她跟卫长嬴接触最多的日子就是在西凉那会,她想赖下去,卫长嬴要送她走。两人斗智又斗勇……顾柔章被这个卫姐姐治得乖巧无比,若非卫长嬴考虑到她是顾家女,庶兄又在西凉,不欲多替顾夕年操心,怕是早就把她打发回帝都了。
那些时日也是卫长嬴收拾本宗亲眷的时候。
印象中这位卫姐姐狡猾而果断,极有名门贵妇的气度。
但此刻在卫长嬴身上,除了深深的哀痛与无助之外,所有的狡猾、果断、所谓名门贵妇的气度都荡然无存……
她浑然不觉膝上的伤口还没止过血,也没留意屋中原本服侍的仆妇惊讶而惶恐的打量与低声议论,甚至方才跑动时就松散了的一支银簪在她扑到榻边时掉落在地、乌黑的鸦髻顿时散下大半青丝亦毫不在乎……她就这么紧紧的抱着原本立在榻前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全身颤抖着注视着仰躺在榻上、比她怀里更小的另一个身影。
无声无息,泪下如雨。
顾柔章望着她,骤然明悟——这一刻,卫长嬴,只是,一个母亲。
瑞羽堂大小姐、沈家三少夫人、敕封诰命……这些光芒四射的身份与荣耀,此刻统统离她远去。
她只是母亲。
不是沈家二孙公子与四孙公子的生母、尊贵高雅的名门贵妇。
只是两个尚且不到十岁的孩子的母亲……一如普天之下所有的人母。
她不要狡猾不要果断更不要什么名门气度。
此刻她只有身为人母却无法保护亲生骨肉周全的无尽的惭愧和伤痛!
室中,静寂如死。
好半晌,顾柔章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出言安慰。
就在这时,被卫长嬴紧抱着的沈舒光,忽然回过头去,朝她望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顾柔章心中倏忽一凉……
自从卫长嬴携次子回帝都之后,与
顾柔章的来往不多。但同为帝都高门,年节总是要碰面的。顾柔章对沈舒光谈不上熟悉,但绝对不陌生。她记得沈舒光是个聪慧活泼、甚至是有些顽劣的孩子。
因为生来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生长下,无论哪次见着这男童,他那小小的身子都似乎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充沛的活力。
——行礼时笑弯了的双眼、牵裙撒娇那甜甜软软的童音、被长辈呵斥后委屈的扁了小嘴要哭不哭,眼角却总是狡黠的偷偷打量着四周试图寻找援军的可爱模样儿……
帝都这几年来最招人喜爱的小公子,引无数膝下或有子或无子的贵妇羡慕、年节宴饮中总能被一大群女眷争相讨好……曾经明朗天真毫无阴霾、被祖父寄予无限厚望、以“曙光”谐音起名的沈家二孙公子啊,何时有过此刻这样淡漠遥远而充满防备的眼神?
即使是年才启蒙的稚子,隔着累累血仇的伤痕,终究不可避免的提前褪去天真无邪。
这一刻,顾柔章心中莫名酸楚,两行清泪,忽然滑落面颊。
沈舒光还记得这位顾婶母,因此只看了顾柔章一眼,就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继而与母亲卫长嬴一起,将专注的目光,投向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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