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弟阋墙不自知(1 / 2)
第四章 兄弟阋墙不自知
2016-05-02 作者: 李小铁
第四章 兄弟阋墙不自知
日子一天一天过,也无波澜,只是关毅有空闲时,总觉得那每日都来的老客人看自己的眼光好似有些不同,说有什么歹意,那定然是没有的,不然,为何这么多天只在门外的桌上独自坐着,每每自己往他身边过一遭就笑一声?凭着他天仙的修为,伸手就能把自己给挠死了。
可若说没有想法,缘何那一双清明透着的双眼却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每日过了晌午,饮茶时间前,总是最后一个走的。
关毅实在忍耐不住,先替王三娘熬了汤,吊了味,趁着天色大亮,晌午未到的空闲时候,擦了手,端着一碟益气草根,坐于老客的边上,拱拱手,向老客问道:“老人家,这几日您看也看够了,瞧了瞧见了,您老人家对我有什么想法,还请说吧,不然,您这么白白看着我,我年纪小,被您这么瞧着,渗的慌。”
老客笑而不语,从袖里拿出一龟壳,手指一点,一声清脆的炸响,龟壳裂出几道痕迹,关毅诧异,只道这人要强送因果,不敢接受,正要起身,却被老客一把钳住手腕,实在动弹不得,有够不着那根桑木棍,只得叫他使唤。
老客强看了关毅的掌纹,掐指一算,面色有些不好。关毅想也知道自己被这老客强卖了个人情,往日在这歇脚的客人大都说了:欠帐好偿,不过一刀,人情难还,骨蚀肉消。关毅顿时没来好心情,干巴巴说道:“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给你什么。”
老客微微一笑,将龟壳收了,轻捻胡须,微眯着眼,那两点精光直叫关毅胆寒,只听他说道:“莫要慌张,老夫并无恶意。老夫只是...老夫名为归元寿,乃是楚西妖族之中一方长老,四千年不与人争斗,只以算命数与人结缘。至于老夫为何下山,想来前一个月前你也该知道了...老夫为你算了一卦,只求你能向《一气清心道领》告诉我,可否?”
关毅点了点头,只是此间被强迫,心中总有抗拒,一时也有些脾气,语气不似以往谄媚,冷哼道:“你怎的知道我晓得‘一气清心道领’?那天我什么话也没说。”
归元寿对着小孩子脾气本也不以为意,此间有求于人,更是当没见了关毅脸色,道:“然也,可你忘了,孟巡查是何等人物?岂是做无用事的人物?既然那时他看了你一眼,那你必然与韩医仙有些关系,不想你却知道‘一气清心道领’,老夫先谢过小朋友了。”
关毅纵使心中有气,又怎能叫这老人家行礼?赶紧扶住归元寿,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可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一气清心道领’?我娘说过,不需动笔,不出口舌,这该如何?”
归元寿一点关毅眉心,道:“无妨,此乃法不传六耳之策,只是想不到‘小医官’乃是小友的母亲...请小友好好想那‘一气清心道领’的口诀。其余的,交予老夫便是。”
关毅闭上眼,默默想完要领,归元寿收了手,长叹一口气,自语道:“只不过改了数个字,这便有天地之别...只是,小友,你却是戒心太差,别人随意点你眉心,你却是让人家摁住,若我有歹意,你连转世的机会也没留下。”
关毅心中颇为惊讶,面色如常,笑道:“老人家若要用强,岂能等着我来问你,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枉作小人?”
归元寿抚须笑道:“好小子,不想还有如此胆识。”旋即问道:“你也修炼了‘巫煞战体’?”
关毅点头道:“是也,孟二伯说有朝一日他不能庇护家庭,要我替他来庇护。固我所愿耳,不敢推辞,所以二伯才传了我这套功法。”
归元寿双目烁然,上下打量关毅周身,只见其五脏六腑已换,四肢百骸已然蜕变,正历五脏六腑烹腹之劫,对比自己那孙儿,心中已有计较,只是毕竟外人,不可多言,只能说道:“个人皆有缘法,既然孟巡查有了打算,老夫也不便置喙。”从怀中取出一片灿蓝的长羽递给关毅,未及身,关毅便感其寒,更甚额心那处,不禁打了个抖,只听老人家说道:“此乃我有恩于我妖族之信物,小友若是有难,去此物来,我妖族必然倾力相助。”
关毅不知其为何物,听了归元寿说的郑重,更不敢接受,道:“此物过于贵重,我不敢拿,还是请老先生把我的命数告诉我吧,好叫我了了心结。”
归元寿道了句“此物还得给你”,将长羽硬塞给关毅,又见其遮掩不住,知道怀璧有罪,使了个法诀,将长羽化作一只簪子系于其发端,关毅虽然修了了不得的功法,可有如何是一个天仙的对手,便是道德天仙,关毅也远远及不上人家的修行,只得叫他操弄。
罢了,归元寿瞧了瞧关毅模样,虽衣衫粗鄙,却也有潇洒姿态,若没了面上那规矩般的奉承模样,想来能害了不少女子,笑道:“我曾来往三千大世界...”关毅小声插道“还真有其他世界?”归元寿一瞪眼,关毅便不敢说了,继续道:“天道无常者,非此界莫属。为何?无他,乃是创立此界的大神通者逆乱了天数,打碎了混元,直叫那天上星辰与混元浊气搅在一处,清浊交合之下,便是上界来的佛教**师,也看不透此界天数。只是,事不绝矣,有我上界妖族大圣,后人皇伏羲所创立八卦推衍之法,在此界却是可用,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大能留下的机缘。”
关毅讪笑道:“既然如此,每次争夺人皇之位怎的不见妖族登位?”
归元寿亦笑道:“即使如此,可见每次大战我妖族折损了几人?”
关毅登时噎住,细细想来,看书也好,听趣也罢,好像每每大战之时,除了妖族几个投在其他诸侯麾下的姬妾武将,好像还真没听说过妖族出什么大乱子,总也不服妖王这,也只被赶下了四虫山,并未被诛灭。
归元寿道:“今日我得了‘一气清心道领’,那我也该回山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先问你,关毅小友,若是你离了家,该如何生活?”
关毅听了此问,不禁笑道:“无业,怎可轻易离家?不过老先生既然问了,那我也想一想吧,出了家门,那我也不用陪着笑脸,自然秉持道义,遵从心性,成就大丈夫的英雄名声。”
归元寿点点头,颇为赞同,又问道:“那你身无分文该如何?”
关毅想了想,道:“那就去做事呗,反正赔了这么多年的笑脸,也不缺那几个月,等挣了钱,在上路也不迟。”
归元寿心中悱然,长叹一声道:“还是如此...罢了,小友,你命中福缘深厚,不过路途坎坷,求而不得,其中劫难不断,却是有惊无险,每每过渡之后,便有大机缘,其中如何,还得看小友造化。”
关毅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归元寿一弹关毅脑门,点了关毅浑身一抖,待其疼痛叫唤,方腾云而去,回首一瞧,又怜惜其人,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不见了行迹。
关毅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只听的后厨的王三娘一阵大喊,关毅搭上手帕,抹了两把桌子,端起那碟子益气草根,捡起嚼了几根,赶紧跑到后厨去了。
王三娘叫关毅去山上摘些野菜,心中还在想着关慧会不会回来,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大喊:“娘!我回来了!”
王三娘乍听之下,若没扶住灶台,非得摔倒不可。王三娘急急擦了手,扯了围兜,三两步奔到门外,瞧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王三娘却不敢上前,只轻轻摸了摸关慧头上发带,心满意足,欣喜满面,道:“儿子,好儿子,你总算回来了,不过还是有些可惜,你若是早几天回来,你孟二伯也在家里。”
关慧扔下包袱,说道:“我回来了,您还不高兴吗?孟二伯我又不是没见过,何必总等着他?娘...我饿了,有没有鸡参拌饭?给我做一碗呗。”
王三娘哪里想没想今日没买到鸡,只顾着点头道:“是是是,儿子回来了,娘什么都给你做。”说罢,挎起包袱就入了后厨。
关慧哈哈一笑,一挥衣摆,大大方方的端坐在店外正中的座儿。却说关毅一时无趣,不免想起半月前自己大发神勇,用刚学会的“浩然正气神雷剑诀”救下了被迷惑的城主女儿项楚儿,思及当时项楚儿对自己的盈盈一笑,关慧不由笑出声来,对比这几这些年来遇上的女孩儿,似乎也只有项楚儿能笑的这么美,一时便也痴了。
半响,有一过客来店,本想趁早来做个好位子,不想关慧已然坐在那处,此客只道了声晦气,坐在旁桌上,瞧了一眼关慧,高声道:“老板娘,关家小子,给我来几碗鹿脯盖饭,一碟益气草根,一碟鸡子羹,在这吃。”
关慧乍听之下,不觉怒意勃发,自己这读书人,怎被人看做下人了?正要拍案而起,却听后厨一人回道:“原来是黄大叔,不巧不巧,今日我婶娘忘了腌鹿脯了,正在煮芦花鸡呢,今日中午弄的是鸡参拌饭。”
黄大叔再叫一声晦气,喊道:“那就五碗鸡参拌饭吧,正好省了我几个饭钱...哎呀,罢罢罢...几个钱有什么好省的?关家小子,给我来一壶黄酒。”
却听一声“来勒”,关毅绕过关慧,将酒菜碗筷端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笑了声“鸡参拌饭等会就来,慢用”,回头问道:“这位客...”见是关慧,关毅拉下手巾,问道:“诶?小慧,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声招呼。”
关慧见关毅还无方才那招呼客人那般笑脸,瞧着自己却是面色如常,加之被人坏了心情,一脸不悦,闷声道:“才回来没多久,和娘亲说了一声,刚刚却是没见着兄长。”
自家兄弟,关毅也懒得摆出脸色,道:“我去后山的田里摘菜去了,没见着也是应该,正好,回来了就搭把手,临了晌午,忙得紧。”
关毅老大的不愿意去油腻腻的后厨,而且这件礼服正买了没几日,怎能叫油污了?只能说道:“唉呀,二哥,我才回来,就不能好好休息休息?我这才坐下小一会儿,怎的就叫我去忙东忙西?”
关毅咂咂嘴,道:“这倒是...诶,小慧,这等会别坐这儿了,去你房里,等会人多,客人来了可没地方坐。”
关慧见关毅进了后厨,这才锁住双眉,烦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吃了饭就去房里,不在这儿坐着,好吧?”
黄大叔吃菜喝酒,听着这兄弟两人说话,他乃是关家老客,识得关家三代,也算是看着关家三兄弟长大的,与这家颇有因缘。其本就对关慧颇不以为然,此时更加不然,心中对被自己困守此地关毅更怜惜几分,瞥见了关慧那不屑之色,黄大叔心中有了计较。
听得王三娘正与关毅切肉煮饭,一时也不得闲,黄大叔喊了句“再来半碟五味鸡”,便与关慧吹了声口哨。关慧正烦躁不已,懒得机会那用餐毫无礼仪之人,待其又吹了几声口哨,关慧不耐道:“你吹什么?难道那酒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黄大叔不以为意,见他认不得自己,面皮笑道:“你也姓关?”
关慧自持身份,背脊一挺,礼服一响,道:“这家店都是我家的,开了五十年,我怎的不姓关了?”
黄大叔抿了口酒,道:“说的也是,那你是...关家...第二个...喔,不,第三个小子,啧...你怎得...怎得不常见着你?”
关毅最是听不得旁人那自己与两个堂兄比较,与大哥比也就算了,可与这当小二的二哥比,这岂不是被人看低了身份么?横瞪了黄大叔一眼,冷声道:“我为何要对你说?”
黄大叔举杯道:“我常来此地,与你家过世的老人也有些因缘,蒙关齐氏老人家助益,方有今日成就,又与你父亲族父三人交好,也算是你长辈。今日见了你,见关家第二个小子与你打招呼,怎能不问问?”
关慧撇过头,哼声道:“我在辅央城里读书,甚少回家,你自然认不得我。”
黄大叔“喔”了一声,便不在多言,关慧见其不再多问,已经打好的腹稿闷在肚里,好不难受,梗在喉头,也是苦不堪言。
黄大叔见了他模样,心中高兴当作下酒,连饮了好几杯,黄酒下肚,才点点头,恍然道:“原来是在读书,想来是在辅央城里有名的书院读书吧。”
关毅听了,这才有些话意,自豪道:“那是,松阳书院,全辅央城里第二号的书院。”
黄大叔正想放声大笑,只是想起自己打算,好容易才忍下来,平复了心意,道:“松阳书院?是不错,可我听说,那是辅央城里贵人才能读的书院。”
关慧鼻子一扬,道:“可不是,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进去的。”
黄大叔差点没摔了杯子,气得呵呵直笑,这关慧能入那家书院,自己才是废了多少力气?一时恼火,将下酒之物一股脑全塞入嘴里,以免乱了心意。
原来,这黄大叔名为黄输,乃是项城主会下头号门客将领,总领楚州甲兵。黄输与关家有何缘由?乃是四十七年前,黄输遭了灾厄,被来此地不久的关齐氏救下,以从老家带来的丹药治了伤痛,黄输感其恩德,这四十多年来对这关氏一家多为照拂,暗中替管事三兄弟抹平了不少麻烦,自关齐氏再嫁孟氏老人,有孟阳庇护,黄输才止了心思,至关齐氏过世时,黄输还来当了孝子。
之后关家老三不幸过世,王三娘孤苦无依,家人止有关二妻子韩玉莹、关毅,关家长孙关瑾与其夫人回家祭拜。虽说人死灯灭,因果也就了了,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下来,黄输还是舍不得看这家沉沦。黄输还记得当时,关毅说服母亲,舍了去临海大豪客当门客的机会,留下来陪王三娘守着这关家小店,还记得还年幼的关慧,那时咬牙切齿,指天发愿,誓言消散天下绝命之地的样子。黄输有感关慧志向,也想一并解了与关家因缘,便使了番力气,这将关氏兄弟送入松阳书院读书,只是没想到被关毅断然拒绝,说在书院读书不如陪着婶娘在家摆摊看过客百态,三说而不通,只有将关慧一人送入了松阳书院。
不过这么多年的情分下来,黄输每每路过此地,还是会到店里来坐一坐,瞧一瞧,感怀故人,唯一欣慰者,乃是每每入了店里,关毅向着自己那不带作伪的笑容。
话说回来,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官,过了四年,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面前这小子便不认得自己了,黄输感觉心中颇凉,有恨难发,面上却是如沐春风,举杯饮酒,似有讥笑,道:“说的是...得如那松阳书院,除了家中有钱,还得自己努力才是...不过,来往过客,人人都知关家有二位贤子,却不知有你,你可知为何?”
关慧忍怒不发,随意拱手一礼,寒声道:“不知我那二位兄长有何长处?还请大叔指点。”
黄输作态举起酒杯,瞧了瞧后厨,细心听得王三娘正在骂关毅腌鸡肉腌的不够味,这才笑道:“你大兄十年成一乡之长,蒙上官重用,集道法儒三家之长,自不必多说;你二兄四年来于此地服侍服侍来往过客,陪伴关王氏,任打任骂,从无怨言,不求报偿,其人懂人心,晓人意,心性虽有冲动,却也无愧君子之行,如此,何其不贤?”
关慧哼然一笑,心中颇为鄙夷这人,只是读书人,总得将他话给驳了才是正道,一摆衣袖,正色道:“我大哥乃是有贵人相助,十年成了主簿,倒也没什么,其兼三家之长,也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三家皆有,家家不精,有何奇之?我二哥什么动人心,通人意,说白了不过是察言观色罢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过,谄言媚色,这有什么贤的?这我也做得到,只不过不屑为之罢了。再说了,我二哥这四年在这儿,吃的是谁的?住的是谁的?都是我家的,说是不求报偿,这不是报偿,什么是报偿?”
黄输抚掌大笑,想不到这关慧在松阳书院读了四年书,没学到什么学问,反倒是将那些贵人家的习气给学了个遍。关慧正欲问黄输为何而笑,只感背后一股巨力袭来,关慧坐在椅上,实在舍不得坏了这件礼服,硬吃了这一下,脑门差点磕在桌上。
关毅将五味鸡放在黄输桌上,道了声“见笑了”,戳了戳关慧的脑门,说道:“大哥可是博阳书院的博士,写出来的文章连城主夫人也爱不释手,怎么说是文章不精?再说了,阵法,修为,军略,哪一样不被辅央城里的长辈称道?所以啊,小慧,不知道的,你别乱说,你啊,总是喜欢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没什么意思,你我兄弟,说了也就说了,你若是说了别人,大度的也就算了,万一说了心眼小的,那该如何?就算你了了那人,可就此惹下因果,这就是无妄之灾了。”
关慧气得面上通红,道:“你...你...我,你有什么脸教训我?我可是松阳书院的学生,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关毅一巴掌扇在关慧脸色,将关慧扫在地上,盯得关慧全身不自在,那头上的发簪闪出一道荧光,更叫关慧遍体生寒,关毅冷声道:“我,是,你,哥!”
黄输饮了杯酒,瞧着在场两人,一人透着煞气,一人孕育雷法,心中畅意,知道有场戏看。只是两兄弟尚未动手,却有一客人到了店里,见了剑拔弩张的两人,这客人道:“怎么,关家小子?要打架?不做生意了?”
关毅浑身一抖,煞气尽消,赶紧陪着笑脸,半躬着身子,上来将客人迎进店里,笑道:“请坐请坐,怎么不做生意呢?这是我和自家弟弟开玩笑呢。请坐请坐,叫张大叔见笑了,等会我白送你碟益气草根。”
张大叔笑了声“这倒好,省了小菜钱”,刚要坐下,却被黄输凌空拉到自己桌上。张大叔一瞪黄输,怪道:“咦?黄输,今儿个怎的愿意和我说话了?我何时与你这般亲切了?是哪个人说的闹别扭呢?”
黄输见关家兄弟入了后厨,小声道:“少他娘的废话,张小壮,我问你,你为何止了他们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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