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新年(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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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新年(1)

2017-08-08 作者: 梅雨季

第159章 新年(1)

伊托格尔在凌晨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四周俱寂。远归的沙弥扬人在仿佛流动着粘稠墨水的暗室中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稳定,缓定,并且强健。就像他十二岁听到的那头林狼,他潜伏在森林潮湿而冰冷的树洞当中,冷极了,在咬紧牙关的下一刻依旧忍不住哆嗦,直到一个缓慢的吐息伴随着凛凛的寒风传进他的耳朵,同时伴着腥臭的味道。

十二岁的伊托格尔立刻忘记了寒冷,他就想最为老练的猎手那样屏住了呼吸,缓慢却毫不迟疑地拉开大弓上卡尔斯亚龙筋腱制成的弓弦,那枚精心磨制的箭头即使被刻意涂黑,依旧能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闪过一道冷冽的微光。

在黎明之前的森林中,星月是唯一的光亮,晨雾反射着珍珠般的光泽,林狼的眼睛闪着幽绿的光芒,即使隔着变幻莫测的雾气依旧明亮。它没有同伴,这是一头年轻的孤狼,强壮却依旧青涩,它被狼群的头儿赶了出来,只是因为在数年之后,林狼就将是头狼最为危险的对手。

它的呼吸稳定极了,脚步轻盈,除非踏到枯枝与落叶,几乎落地无声。

年轻的沙弥扬人拉开弓弦的臂膀在微微颤抖。亚当庇佑我,你是我的。

他松开了手指。

停止。伊托格尔对自己命令道,你应该忘了这个。对,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想想别的,熔岩之城中舞女柔软的腰肢和甜蜜的唇舌;马戏团的小丑扮演着滑稽的角色讨好每一个人,冰凉甘醇的淡啤酒,狡猾的酒保;人烟稠密的城镇,荒芜的乡村,安卡斯大陆南方歌斯边墙外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拜因森林中参天大树遮蔽天空,精灵精致而脆弱的容貌。

还有男人的血与骨,刀与剑;女人的笑与泪,歌与舞。

但潮湿而冰冷的空气渗入他的鼻端,带着森林和泥土的气息,不,他在恍惚中仔细分辨,的确还有湖水的腥气,还有沉积在苏伦森林中经年不散的香气——黄金树沉馥悠远的气息,炊烟里食物的香气,星见掌中卷轴的墨香,少女出嫁前来自林鹿体内提炼出的浓厚熏香。这些气息全部混杂在一起,转化为独特的,名为苏伦森林的味道。

他最终放任自己,不再命令自己以城市和旅行的记忆作为盾牌,他在黑暗中放松肌肉,松开筋骨,打开紧绷的皮肤,这无孔不入的味道立刻侵入进来,像潮水一般包围了伊托格尔,他像每一个沙弥扬人那样无声地低吟亘古未变的歌谣,让他想起父亲粗壮的指节,母亲柔软的手掌,幼弟稚嫩的面孔。

啊,亚当弥多克啊,让我漂流于此,我将行船而下。

他翻了个身,在黎明到来前最后的黑暗中酣然入睡。

伊维萨在天亮之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寒冷的空气立刻带走了巡林队首领身上残留的热气。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然后为这冰冷的触感从肺叶中挤出一道长长的叹息。年轻的首领披上头天晚上找出的节日盛装,再一次确认它没有沾染任何污渍,没有任何一处破损。

然后他走出了木屋,朝鹿棚走去。他的脚步声轻极了,只有最敏锐的动物才能听到,比如,他的公鹿。

一头披着褐色皮毛,雄健高大的畜生在干草上抬起头,抖动了两下耳朵。然后这动物迅速站起来,将头伸出了半高的围栏,面对着主人眨巴了两下温润的黑眼睛,它亲热地舔了舔伊维萨的手心,用潮乎乎地鼻子拱他的腰带,试图从伊维萨手里得到几块甜蜜的糖块。

“行啦。我没有忘记给你带礼物。”伊维萨轻声说,另一个较小的脑袋也伸了出来,像公鹿那样亲密地和主人打招呼。不过和公鹿不同,它的角更小也更细——这是一头母鹿。而在鹿棚更深更暗的地方,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从腰带上的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小的蜂蜜糖块——极为难得并且珍贵的礼物。但巡林队的首领毫不犹豫地将它们送到了林鹿的嘴边,任由林鹿灵活的舌头将糖果卷走。

“新年快乐,老伙计。”他拍拍坐骑毛茸茸的大脑袋,“今年别把我甩到地上去啦——我和你的角都老了一岁。”

贝纳德缓缓地吐气,看着这些乳白色的气体迅速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然后晨星将直刀插进了刀鞘——她在天亮前的一卡尔就起了床,然后练习武技直到现在。此刻女战士的头顶热气蒸腾,她迫切地需要洗一个澡,庆典将持续整整一天的时间,哪怕是贝纳德也不打算在今天出点别的什么岔子。

“罗维莎姨母。”她向朝自己走来的中年女性打了个招呼,然后将系在腰间的外套扯下来递给了对方。

“它得再好好洗洗。”在唯一的血亲面前被永远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对待的贝纳德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掉到地上的——也许昨晚的风实在太大了。”

罗维莎在接过脏污的外套之前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操持了一辈子家务的中年女性在她的领域里就是国王,她威严地说道:“准是你的刀割断了晒衣服的绳子。”她唠叨着抱怨:“你应该庆幸,绳子上仅仅是你的外套而不是你的礼物!亚当呐,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更聪明些?”

贝纳德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快步冲回房间,她急急忙忙,差点就绊倒在进屋的台阶上。

“你可得当心!”罗维莎姨母在女战士身后放大嗓门,“今天可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贝纳德,我不许你捅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篓子!”

贝纳德的回答是扭头向姨母扮出的鬼脸——不过罗维莎姨母是对的。晨星允许自己脱下一年四季除了厚薄之外毫无变化的衣服——也就是细亚麻内衫和粗呢上衣,夏季是粗亚麻外套,内衫不变。在今天这个日子,哪怕是女战士也乐意换上一套节日的盛装——青色的长袍,以刺绣的黄金树枝叶,流星作为装饰。

她倒在床上,看着薄蓝天空上的悠悠浮云,满足地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日子能比今天更好。

在天亮之前,伊斯戴尔敲响了夏仲的房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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