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孤独,滚(1 / 2)
第28章 孤独,滚
2018-04-15 作者: 张小宇
第28章 孤独,滚
钢架支持起的演出舞台前拥挤站立着近千名观众,学生自然居多。舞台上方粗大的五颜六色的光束在被人群占据的空间缓缓移动,叠放在一起的巨大音响将一切声音都放大,吉他的嘶鸣游蛇似的在人群中乱窜,尖利的口哨不时刺破头顶骚动的夜空。要知道半个小时前我还跟一个臭不可闻的疯子深陷不祥的森林迷宫里。
“你喜欢哪个乐队?”下车的时候他问我。
“船长乐队。”我原本可以不理他来着,这里是文明社会,我的盘儿。
一束莫名其妙的光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移到他的身上,瞬间映亮他全身。他全身披光,破旧的衣服和浓密的须发拢上一层纤细灵动的光芒,他立体的面部轮廓如同日落时分背光的山岩,辉煌、凝重、给人错觉。然而当这束光即刻消失后,他也顿失颜色,又成了疯子。
疯子 背光 沉默=神人
“喂!”得出公式后我恢复理性,以小人得志式的口气叫住他,“想不想见警察?我现在就能帮你。”
“不用了,”他笑着说,“再扎几个车胎就行了,再见!”说罢,他大步挤入人群,凭借独一无二的味道和特立独行的造型在其中势如破竹。
疯子、森林、迷宫、星星、宇宙性——博尔赫斯和乔治.奥威尔联手改掉了一个人?!
舞台上更换乐队的当儿,廉燕和晓倩去了后台找船长乐队。亚冰一只手不自觉地挽起我的手臂,带着我一起往里面挤。
“没有人陪的滋味儿不好受吧?”我贴近耳朵问她。
“不是有你嘛,让他见鬼去吧!”她做了个调皮而又不服气的表情。
我没有再说话,一边在人群中找寻她的身影(但愿她能信守第二个承诺),一边试图不让亚冰靠得我太亲密。
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身旁是几个喜欢尖叫的女孩儿(打扮前卫,哨声吹得刺耳的响)。显示屏上亮起了上一支乐队的名称和成绩,新的一支乐队开始调试乐器,人群看罢成绩一片哗然,接着陷入沉闷(失去了音乐统治即意味着失去了个人意志)。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多久,乐队开始静立不动,观众也跟着屏息期待。
“一!二!三!四!”鼓手一下一下敲出铿锵有力的信号。
骤然间,吉他嘶鸣,人群欢腾,五彩的光束乍明乍灭。一条更为巨大的白色光柱缓缓地在观众席间移动,恍如船舶的探照灯带着畏惧和好奇掠过汹涌幽深的海面。千条手臂在我的视线里有节奏地摇晃,人们开始陶醉,陷入一片忘我的疯狂。
乐手在色彩斑斓的灯光下随节奏抖动着身体,长长的头发被强音刺激,主唱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整支曲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单纯疯狂的音乐,将观众带向一个单一的世界,那里很难与一个疯人的幻想加以区别。扭曲的****上身、在头顶甩动的廉价T恤、毫无顾忌的甜腻燥热的接吻、将脚下的沙子弄出各种点彩画的杂乱无章的跳跃、频频亮起的警示般的闪光灯、被“一九八四年的音乐”统治的表情,构成了这个世界永恒的光景。
灿烂的红色烟花在看台上燃起,烟雾在纷纷竖起的手臂间升腾,消散于夏夜的海面。沙滩上,人们不断聚集、跳跃、挥动手臂(这或许是这群人最基本的几个特征),紧张的保安员忙着驱赶一个气急败坏的醉鬼和他的那条惊慌失措的混血狗。至于乐手,他们只顾沉迷于充当新世界的领袖,从而表现得更加疯狂,歌声像是要震破那该死的音响。旁边的几个女孩儿停止了刺耳的口哨,转而用尖亮的嗓音跟着一起唱。前排的几个男孩儿试图回头朝她们搭讪,狂躁的人群将他们的热情弄得徒劳无趣。我夹杂在各种声音的激流中,意识被彻底削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感官,如同没入水中,听到一种空洞、压抑、恍若隔世的声响。这种感觉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等到意识恢复,突然间发现旁边没有了亚冰的身影。
我急切地环顾四周,人们依旧在欢呼,仿佛这临时形成的世界会沿着它永恒的轨道运转下去,不会轻易迎来末日。在我前面的几个女孩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将头发染成辣白菜色的****上身的少年,头上扎着红色的带子,穿着印有“JOHN LENNON”和“BEATLES”字样的红色T恤,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们不知从那里挤过来,但感觉他们是这种世界最理想而自然的产物。他们急切地喊着那个乐队的名字:“HEAVY—HEAVY——HEAVY——”可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等来了HEAVY乐队的最后一个音符,接下来屏幕上显示出我所熟悉的“船长乐队”。
灯光暗下来,HEAVY在台下零星想起的哨音中收拾东西(他们被抛弃的速度和受欢迎的速度一样快),这时候有人拉了拉我的胳膊,是亚冰,在她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她”。我很想一开口就说“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抱怨她“你怎么老是作弄人”,可我忽然又发现那不是属于自己的角色。亚冰冲我调皮地一笑,然后摆出一个“我得退在一边”的表情。
“刚刚一直找你来着。”我笑着说。
“还是没找到我?”她也笑了。
“想冲上台去叫你的名字来着。”
“喂!想知道我是怎么替你找到……”旁边亚冰插嘴道。
我不打算再复述那个和她有着实质性进展的摇滚之夜我们都说了什么试探性的话。这种话对未尝或初尝爱情的人来说或许还有足够的温情和甜蜜,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不是重点,你只需要知道我在那晚获得几项关键的东西就能意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的名字、她的电话号码、她和谁一起来的。
不论船长怎样将那道眉间的皱痕和那副静谧坚忍的胡须展示在高耸的话筒之后欲要延续昔日的辉煌,不论马猴怎样扭出夸张的身躯配合瞬间变换的音符和台下晓倩的尖叫(晓倩现在完全丧失了先前的多愁多病状),也不论夏侯杰怎样摆弄他并不熟练的调皮的表情一心只想为台下的廉燕弹出自鸣得意的曲调,在舞台上,最惹人注目的,只有小木——凝重的小木、夸张的小木、石化的小木、上了报纸的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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