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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情意

2018-04-15 作者: 张困

第57章 情意

北渊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

醒来时,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滴答滴答”地轻敲在屋檐上,节奏轻快,好像是大雨过后,要绽晴前的那段小雨。

几只小麻雀在枝头吱吱喳喳地叫,在蒙蒙细雨中互相游戏,远远的地方好像还传来几声鸡鸣,偶尔也会响几声狗吠。

能听到这些有生命的东西,是不是也表明,他还活着?

活着……真好。

北渊没睁开眼睛,听着小麻雀们嬉闹了一会儿,又飞远了。

屋子里飘满了草药的味道。

睁开眼睛,北渊认出这里是城主府的后花园自己居住的房间,轻轻吁了口气。

能在这里,一切应该是安全的吧!

右侧的胳膊隐隐传来麻麻的感觉,一转头,见纪烟烟坐在床边椅上,正侧脸趴在他的胳膊上沉睡。

这是那个曾清丽无双的蛮丫头吗?好像忽然间又清瘦了许多许多,眼睛红肿,面容疲惫而憔悴,脸上依稀尚有泪痕。头发因为没顾得整理,那些鲜艳的鸟毛,也插得有些凌乱。

自己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守在身旁吗?

她在场中喊着什么……是了,是她要嫁给白里。

她求白里放下匕首,她就嫁给白里……她永远不会知道,让白里放下匕首的,是他北渊的咒斩。

嫁就嫁吧,就这样吧!这不正是自己盼望的结果么?

北渊叹口气,抛掉这个总来纠缠的包袱,自己本该高兴才对,可是心底忽然间又觉得很乱,有时她在身边之时,自己并不希望看到她;可有时候,她在自己身边,又觉得特别的温暖。

右臂被压着,北渊左手扯过一件长衣,轻轻披到纪烟烟的身上。

然而这一动,左胸口被牵动,不禁“嘶”地吸了口气。看来这次的伤是严重了些,不然,以自己是臻人的体质,伤口早应该愈合了。

他这声“嘶”却惊醒了睡中的少女,纪烟烟揉了揉眼睛,转头向床头看去,见北渊正侧着头,清亮有神的目光正与她对视。

“你醒啦!”

纪烟烟又惊又喜,站起身时,头忽地晕了一下,腿脚也软绵绵的,是守了一夜的缘故吧!背上的长衣滑落下来,她弯腰拾起,一见正是北渊的衣服,不知道他何时给她披上的,眼圈顿时发红。

“我醒了。”北渊动了动,半靠着倚在床头,问道:“我的那些妖手下们,是不是都很好?”

“他们都很好,没有人受伤,”纪烟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后声音略有哽咽,将水递到北渊手中道:“只有你不好。”

北渊见她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有心缓解气氛,微笑道:“谁说的,你眼睛又红又肿,不是也给毒蚊咬了吗?”

纪烟烟闻言却不是北渊预想那样,而是一瘪嘴,再忍不住眼泪,坐在椅上,“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向前将头埋入他半躺的怀中。

北渊微微一呆,将水杯搁至一旁,伸出左臂,却在空中犹豫一下,终于放了下去,轻轻拍了拍纪烟烟的头,仍是笑道:“哭什么?是不是怕我赖帐不还?放心吧,你那两颗岩浆晶的钱我没还上,是决计死不了的。什么时候我北渊欠人钱不还的?我信誉好得很。”

“你……你还说笑……剑尖已经刺入心脏啦……只要再用一点点力……你就一定、一定,一定还不上我的钱了……”纪烟烟边抽噎边道。

“说到底还是银子的力量大,所以我北渊没死。”北渊苦笑了笑。

原来这次中剑这么危险。

那个楚惊。

屋子中回荡着纪烟烟的轻泣声,混和着外面雨敲屋檐的滴答声响,空寂而不真实。

就像遥远的童年,阴冷的破草屋中,躺在旧草席上的那个贫穷孩童,望着棚顶想像自己的未来,如梦般不真实的幻想。

“别哭了。听听雨唱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北渊枕着双臂,倚在床头,静静地说道。

纪烟烟扬起头,看见北渊深黑色的眸子里,不知道闪动的是什么。

外面小雨仍在淅沥地下,这个时间,整个云泽城还在沉睡。

清晨时分的天,灰蒙蒙的,屋子里也是灰蒙蒙的。

“从前有个小村庄,叫青田村,村里有户人,家里有兄妹两个和一个父亲。因为地处北方,那里总发生战乱,战争一来,大家就举家逃走,战争平息后再回来。因此,庄稼种不好,土地总是荒芜,家家都很贫穷。这对兄妹和其他人家的小孩子一样,经常吃不饱饭。

“每逢下雨天,兄妹两个便躺在破草席上,妹妹喜欢听着那些鸟儿吱吱喳喳吵闹,哥哥虽然不爱听,但知道起床后会更饥饿,便也陪着妹妹听。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躺着,一躺就是一天。

“后来,哥哥长大了一点,就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村南最高的一座山上采摘恒春花,那种花既可以吃,又可以拿到镇上换钱。从此后,每逢下雨天,这对兄妹都很高兴。因为一下雨,做哥哥的就可以上山去摘花,妹妹就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直到哥哥九岁那年,也是像今天这样的一个小雨天,他上山去采恒春花……

“他以为妹妹会像平时一样等他回来;他以为爹爹也会像平时一样等他回来;他以为自己也能像平时一样回来……”

声音停住了,北渊讲到这里,发现再也讲不下去。

“发……发生什么事了……他到底怎么啦……”纪烟烟的眼泪,无声地流下。

“他?他没怎么,后来他还过得很好,他再也不用挨饿了,也不用上山采花材了,吃得好,睡得好,穿得好……”北渊自嘲地笑了笑,但紧接着,面容又变得极为苦涩,“可是他的妹妹因为他而失踪,他的爹爹因为他……死了。”

“死了?”纪烟烟有些惊异。

“死了。”北渊眼中灰暗一片。

“怎么……怎么死的……为……为什么?”纪烟烟看着面容惨澹的少年,心中揪得紧紧的,彷佛呼吸都不通畅。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妹妹失踪了,老族长死了,爹爹……死了,还有那么多村人的性命,现在都系在他的身上?为什么?”

北渊豁然坐起。

为什么他人的命运,要依赖他的生死!

为什么他活着,是要为那些人负责!

为什么他想转开身,却转不开?

想甩头走,却走不掉?

北渊心底突如其来一股愤怒,将冷静的头脑彻底烧热,两手紧紧捏住纪烟烟的双肩,眼睛布满鲜红的血丝。

纪烟烟被捏得生疼,又被他可怖的样子吓到,惊呼一声,伸手欲挣开,却发现这少年已然松开了手,又倒回床头,面容苦涩,眼神有着黯然绝望。

纪烟烟突然间发觉,原来,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少年的过去。

他的过去如同深壑,她以前竟然连深壑的边缘都没有靠近,更别提深入进去,查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还来得及么?

还有机会去看么?

“北渊……”纪烟烟抓着他右臂的长衣,轻轻地问道,心中不知为何,忽然间痛得很厉害。

北渊的神色渐渐缓了过来,侧脸看了看身旁的少女,轻声道:“我刚才捏痛你了罢,对不起。”

“没有事,一点都不痛,真的。”纪烟烟摇头,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肩膀痛,才这样。

北渊仰起了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又道:“那对兄妹中的妹妹,如果活着的话,与你年龄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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