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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2018-04-15 作者: 韦大军
第17章
“这是杀人灭口啊。那……冯营长呢?”穆识子在家听了石多哥的讲述,沉默了一会说。
“再没看见他,会不会被打死了?”石多哥悄声道。
穆识子表情肃穆。
有人敲门,小喜跑去开门。
弘应天走进来,一脸严肃:“识子……”
“出去。”穆识子瞟了他一眼。
“识子,我知道你记恨我,且听我把话讲完。”
“咱俩之间没什么说的,别浪费时间了。”
弘应天继续说:“请听我说,我是一片善意,为你好,也为石多哥、小喜他们好。”他看了一眼石多哥和小喜:“你俩出去一会好吗?我有话和识子说。”
“有话快说,他们听着无妨。”穆识子道。
石多哥对小喜摆了一下头,自己先离开。
他走出院门,一屁股坐在沙土堆上,觉得屁股下有硬物,顺手****沙土摸索着,突然周身一颤。他抬起屁股,将一件硬物慢慢抽出。
风卷起枯枝败叶在狭窄的巷子里打着旋。
青铜匕首露出来。
石多哥瞠目结舌。
投射在墙上的身影开始变形,天光暗淡下来。他将匕首揣进书包里,腾出手掐了一把胳膊,疼得闭上眼睛。
小喜走过来看到石多哥奇怪的表情,问:“多哥?你怎么了?”
“嘘……小喜,这沙土堆从哪来的?”
“前些天我爹让人拉来的呀?你忘了,就是你和费大脚在城外打架的那天。”
“从哪挖的?”
“垣那边的老河滩吧。”
石多哥琢磨着,自语:“从老河滩到城楼……路过土垣……哦!”
“出了什么事?”
“一会告诉你。”
院里传出穆识子愤怒的声音:“不要再给自己涂脂抹粉!证据确凿,毋庸置疑!”
石多哥站起身说:“小喜,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在穆识子屋里,两人开始针锋相对。
穆识子眼里充满了蔑视,从上到下打量着弘应天:“我倒有几句奉劝你。”
“应天洗耳恭听。”
“盗掘先人陵寝,无论大小,都是大孽障,天地不容。先秦以来,发墓者诛,窃盗者刑,历朝历代不曾动摇过!”
弘应天语:“我也是吃斋礼佛的人,但眼见着这些惊世重器深埋在黄土中,实在遗憾。我等识货之人取而存之,也能潜心钻研。难道不比落进那些无名小贼手里随便卖了的强?”
穆识子气得青筋暴露,断喝道:“大贼小贼,一丘之貉。盗墓就是毁墓,藏器就是贩器。你张口闭口礼佛修行,却干尽这等污秽之事,仗着读过几年书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难道不知羞耻吗,圣人的书都白读了吗?!”
弘应天耐心解释:“国运颓微,圣人即便在世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你我凡夫俗子,谈什么道义羞耻?”
穆识子勃然大怒:“同你这样的人讲道义,比焚琴煮鹤更甚!给我滚出去!”
“如果没有我顶着,别说办学堂,你这个私塾早被砸了,性命也难保!”弘应天退出院子,看了一眼石多哥和小喜,仰头朝天望了望,愣了一下,悻悻离去。
石多哥见弘应天远去,说:“有个东西要让先生看。”他走进书房,见穆识子正扶着桌子喘息着。
“先生,我……我想给您看一件东西。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青铜匕首吗?”
小喜乐了,穆识子也露出无奈的苦笑。
石多哥从怀里抽出青铜匕首,咣当一下撂在桌上。
穆识子和小喜愕然。
投射在室内的光线渐渐弱下来。青黑色的青铜匕首虽然有斑斑铜锈,但依然折射出狞厉的幽光……
穆识子不解地问:“多哥,你不会又……”
“先生,我没开玩笑。”
穆识子疑惑地问:“你爹去兵部赎你,不是拿的就是它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我也觉得奇怪极了,而且,我怎么觉得赎我的那一把匕首是假的呢?”
“假的?何以见得这把是真的?”
石多哥说:“我认识,这一把就是我从我爹那偷的,我爹拿到兵部的那一把和这一把很像,但好像有不像的地方,哪不像,还说不清……”
穆识子的视线从石多哥脸上垂下来,落在桌上的青铜匕首上。他弯下腰,细细端详躺在桌上的青铜匕首。
青铜匕首长31厘米,刀部19厘米,柄部12厘米,双刃,顶端有残损。
“它是哪个朝代的?”石多哥问。
穆识子不作答,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石多哥给小喜使了一个眼色。小喜跑出去给院门上了闩。
“先生,它背面有字。”石多哥提示道。
穆识子用两个指头小心地将匕首轻轻翻转过来,四个错金篆体铭文在剑格上清晰可见。他沉吟了好一阵,声音微微颤抖道:“哦?这不会是……”
日光渐渐暗淡。
小喜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快出去看呀,太阳被天狗吃啦!”
穆识子和石多哥快步走出去,见街上的人们都在仰头望空。
正午的太阳正在被黑球吞噬着。
“先生,真是有天狗吗?”石多哥问。
“是月亮挡住了太阳。诗经上有记载。西汉年间,刘向曾写道,‘日食者,月往蔽之’。”穆识子掐指算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啊,鬼宿?”
书房的桌子上,青铜匕首正被阴影遮掩。房屋四壁上,若干扭曲的人影伴着嘈杂的声音交织舞动,渐渐淡去。一声凄厉的吼声仿佛来自天边“呀嘿——”随即,一记金属的撞击声拉着尾音悬梁萦绕,飘到街上。
书房陷入黑暗。
街上的噪声戛然而止。
石多哥看到,穆识子在黑暗中表情严峻,手指僵硬,嘴唇轻微颤抖着。
兵部门口,弘应天仰望日食,默默念叨:“阴阳合一,重器显身,要死人呀!”他转回头,和游克文打了个照面。
“重器?谁死?”游克文表情疑惑。
“司令对二十八星宿应该熟悉吧?”
“略知一二,不甚翔实。”
弘应天仰望天空,似在自语:“昨日黄昏风沙乍起,心境似有惊惶之感。三更天我仰观长空,月色暗淡,唯有中天一团白色星云渐渐收拢。我差点忘了,那是南宫朱雀四星高悬的日子,古人称那团星云为积尸气……而那时,朱雀七宿当空的星座不正是鬼宿吗?!”
“哦……”游克文听得有些犯蒙。
弘应天眯缝着眼睛自语:“人算不如命算,命算难敌天算,天算呢,那还要人算。”
游克文听得糊涂。
“不出明天,重器一定显身。”弘应天双手合十。
“哦?”游克文面露喜色。
“我怎么冥冥中看到了一个人呀?”弘应天闭上眼。
穆识子取出一块黑布垫在青铜匕首下面。转回身,点燃油灯,三个人的影子被油灯投射在墙上,缓缓地动起来。
“如果我眼力没错的话,这把匕首是战国时期的,应该没有错。”穆识子道。
石多哥问:“那……我爹赎我的那一把又是怎么回事呢?我问过,他不说。难道是双胞胎?”
穆识子说:“没见到……很难说。”
石多哥问:“游克文为什么那么看中这匕首,和其他古董有啥不同?”
“青铜匕首并不罕见,它的价值取决于许多可能。青铜器的制造在春秋战国时已经达到了顶峰,当楚国或赵国开始锻造铁器的时候,秦国的兵器依然以青铜为主,青铜剑的制作工艺非常精湛。那时男人尚武,剑是男子气概的象征,尤其是贵族男子,死后都有佩剑陪葬,这在当时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从葬俗上说,青铜剑是反应墓主人身份等级的重要象征,铭文还能进一步证明墓主生前的情况。游克文乃一介武夫,盗掘和搜刮的目的是为了钱。他背后一定有懂行的推手。我这么一说,你可以猜得出是谁了……”
“弘先生?”
“要提防。”
石多哥点头。三个人的目光又落在匕首身上。
小喜问:“这把匕首是战国的?上面的字说的是什么呢?”
“不能确定,我们推测一下吧。”穆识子捏起一支毛笔,用笔尖指点着刀上的四个字,“这上面刻的字是秦国通用的字体,小篆。四个字是:王、赐、且、用。我琢磨,且是人名,读居,秦国有个人叫夏无且。”
“夏无且?”
“那不是用药囊打荆轲的侍医吗?”小喜说。
穆识子道:“是的,至少我们从书上没见过秦国有第二个夏无且。你们再看看这匕首的剑首,刀尖部,有些残了。匕首全身保存完好,而唯有刀尖部残了。”
石多哥拿起匕首,墙上的人影舞动起来:“是当时刺过东西,杀过人呢?还是我和费大脚打架时弄坏的?”
“第一种可能性大,你看,这里还有锈。它让人想到刺客列传里荆轲刺秦王的一段,注意,司马迁写的这一段,正是根据秦王的侍医夏无且口述传承为依据的。”穆识子将黑布裹上匕首。
舞影消失,光线再次从窗棂投射进来。书房里光影迷离,宛如过去和现在的时空临界。
石多哥问:“这支匕首不会是秦王赠给夏无且留念用的吧?”
穆识子说:“夏无且死时,正是秦二世胡亥的时代,按照葬规,夏无且身份显赫,可能葬在国都咸阳附近,也可能会葬在他自己的家族墓地。”
“在靖镇这一带?”
“无从知晓。如果像你所说,杂树林下的那个洞应该是窖藏,而不是墓。这么说来,夏无且的墓在早年曾被盗过,其陪葬物被其他人转移他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小喜问:“那荆轲的墓呢?”
“天知道他有没有墓,墓在哪。”
“这么说,这把匕首就是荆轲曾经握过的!”
“燕子丹听说赵国徐夫人那里有一支锋利的匕首,于是用百金买了去。为增强匕首的杀伤力,丹命人将匕首用剧毒的药水淬火,然后用若干活人试验,果然一触即死。但在关键的时刻,这匕首没能完成使命。两千多年,它长眠地下,现在重见天日,怕是又要杀人了!”
“杀人?”
“它本身当然不杀人,是人为得到它而杀人。”
“祸根?”
“正是。它生不逢时。”
石多哥问:“那怎么办?毁掉它?”
“从哪来的,还是放回哪去吧。”穆识子说。
石多哥说:“放回去是不可能了,出城那么难,杂树林被官兵站了,一旦被发现,还不是被掠了去,最后卖掉吗?”
“当然不能落入敌手。”穆识子说。
石多哥说:“先生,我看,就放在您家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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