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酒(1 / 2)
聚酒
2018-04-15 作者: 丁捷
聚酒
聚酒是种时尚。Www.Pinwenba.Com 吧
大学时代的事。
老同学找了个机会,在南京大学的招待餐厅聚酒。啤酒瓶盖一只一只敲开的时候,学摄影的麻虾说,聚酒聚酒,好歹总得有个理由,君子无喜不庆嘛。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可找什么理由呢?该庆贺的好像很少,路过南京的老同学一批批送走了,饯行酒还在肚子里翻汽泡呢。我就对大个说:“大个,你做的东,该你找理由。”大个沉默片刻后恍然的样子站起来。
“大喜事呢!”他提高嗓门说,“鄙人前不久以超出半分的成绩巧过四级英语考试啦!”
大家都刷刷刷刷地站起来举杯。这下喝得问心无愧了。怎么不该庆贺呢?这才叫绝!六十以下过不了关,超出六十太多了乏味,也没用,反正是个过关呗。正好六十又不行,给人以五十九点五而被老师施舍上去的嫌疑味道。六十点五,天哪,哪儿找比这绝妙的数字!
今天就把这六十点五分喝定了。喝的时间很长,最后每个人都晕乎乎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在乱“砍”些什么。退酒瓶的时候,大个说,奇怪,六个人才喝了四瓶啤酒,怎么竟都成了这模样,这醉肯定是装出来的吧。
装出来的?装出来的……走出餐厅时,凉风一吹,麻虾说,这啤酒……质量怎么这样差?倒胃口,他妈的!
谁也没有反驳他。
洒脱
他敲开我的宿舍门,抹了一下额角吊下的一缕浅黄发,问:请问,哪位是晓波先生?
被这种尊称弄得有点“受宠若惊”的我站起来说:我就是晓波……我把“先生”那两字咽了回去,继续说,“您是……”
“啊!”那一瞬间他跳过来,几乎是被战乱拆散的恋人重逢在和平时刻,狂拥了一下我的腰,我感到每一根肋骨都在尖叫。“老朋友!”他一去刚才进门的拘谨,声带频频振动,“对!您可能不记得我,我在如城的那次笔会上跟你侃过!记起来了?对!我是南通的,你的诗真……咱们老乡加诗友啦。”我记不起来,但“诗友”嘛,总是很多的,这年头,发几首诗,交一打打的“诗友”的玩艺儿总是挺走时,不怪!
“您坐。”我说,“您坐,您……”
他甩甩那一缕浅黄发,说:“嘿!老朋友,你真难找!嘿!师大这块地方真不好发现,怎不建到鼓楼、新街口那儿?多繁华!”
我说,“把大学建到商业中心,那是天方夜谭,也不科学!”
“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啊!”他说,“不就是少几张票子吗?有票子全搬到金陵饭店住也是小菜一碟!”
我无从回答,我依然说,“您坐……”
“不坐不坐,累死了。”他说,“附近可有小饭馆,咱们撮一顿,我请客,见到你,愚兄我高兴啊。”
“不行不行。”我说,“你是客人,跟我到校食堂吧……要么……”
“嘿!”他说,“别光棍的干活啦,干吗折磨自己,我是爽快人,走吧。”
我再次“受宠若惊”了,被他连推带搡请到了附近的“华清园”。
他大概饿慌了,猛吃,同时,抽出吞嚼的空间振振其词。看到他唾沫多了点,在他面前的两个盘子我就没去关照。
他开始谈诗,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中谈诗实在不能开胃,就做耐心的听众——吃人家的饭总不能连“听众”都不愿当吧,何况咱们是“老乡加诗友”呢!
“我就是洒脱”——他一挥手,在吃完饭的最后一刻,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我吃饭就是洒脱,我崇拜莽汉主义诗派……知道莽汉主义吗?李亚伟哥们儿自称是腰间挂着诗篇的豪猪,最天才的鬼想象和最不要脸的夸张,嘿!最不要脸的夸张,带劲!”
服务员过来结账,他在口袋里摸索着,忽然拍拍脑袋,“天哪,我记得口袋里有很多零钱的,怎么不见了……”
遇到这场景,我当然上去“慷慨”,结果慷慨掉二百零四元七角。当他搓搓手:“嘿,不过意……我真他妈马大哈!”
“一样一样。”我说,“本来我主你客嘛。”
他递给我一支烟,说,“你老兄,嘿!也是洒脱人,听过田汉请客的故事吗?把徐悲鸿他们叫到饭馆,吃好了竟掏不出钱……嘿!千古佳话,诗人都洒脱!”
我说,“是的,是的……洒脱。”
他看着表:“呀!两点过啦,我还得赶三点的车呢!就告辞了……您别送了,不客气,打扰了,下次到南通,我一定请你到咱们南通大酒店大撮一顿,大撮一顿。”他像初见面时一样拥了我,手一挥,甩甩那缕黄发,洒脱脱地走了。我望着他远走的高大的背影,忽然记起还不知道“诗友”姓啥名谁住哪儿呢。
算啦……我在心里说:不就是少了几张票子吗?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啊。
失态
程老教授去世时,我们都很难过。这不仅是因为程老德高望重,学问泰斗,去了实在令人痛惜,而且因为我们大家都有一种负罪感,至少两年前听程老最后一次讲座的所有师生都觉得如此。
那次,年过七旬的程老被系领导请来为青年师生开古文讲座。数百人慕名挤在大教室里。程老老了,扩音器的电波声加重了那份嗓音后的喘息,但他依然声情并茂,我们很快被他带进了中国古典文学的丰富殿堂。程老讲春秋战国作品,一个“羹”字便引出了卓越的中国美食家文化,只听得他一口气列数出数十种古典佳味,弄得大家口中生津,眼睛直盯着教授蠕动的嘴巴,忘了一切,似乎美味佳肴就在那儿。
偏偏那时——谁也没有料到——教授的嘴角里忽然随着一个顿音流下一线口水,悄悄落在讲台上。偏偏教授又一打愣,定格样儿不动了,这样的神态立即提示了大家的视线,大家也都一打愣。几秒钟,四周特静。教授的脸腾一下涨红,就在同时,下边爆发出了不少的嬉笑声。接下来的情形特糟。我记得教授倏然转过身去,下意识地抓一支粉笔写字。他那只瘦弱多筋的手激烈地颤动着,抖抖地写了一个极不好看的“羹”字,可偏偏将“美”字上的两点写丢了。教授没有觉得,这回谁也没吭声,更没有去纠正。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教授口齿不清,言语混乱。教室里很肃静。教授走出教室,背影仿佛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后来我们知道,这是教授五十年讲台的唯一次“失态”,那个错字亦是唯一的一次笔误。系主任把我叫过去,说:“小丁,当时你也笑了?”我顿觉满面发烫。系主任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似乎自言自语道:“我看到的呀,台下流口水的小伙子大姑娘也不少……可怜老教授他在台上,况且……老伴‘文革’中去世,他粗茶淡饭独居二十来年了……先是吃食堂,退休了自己烧饭。唉,听说就会做稀饭面条炒鸡蛋……唉——怪谁呢?”
我感到两眼发涩,抬不起头来。
教授再也没有登讲台,直到前不久去世。遗著却有厚厚两叠手稿。
艺术
与美术系的佟副教授一起出差。火车上闲得慌,就说,彼此讲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吧。佟副说,行。就讲了下面这个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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