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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5 作者: 丁捷

我敢保证,这是魏争生前最长最完整的一个梦。Www.Pinwenba.Com 吧早晨当他醒来时候,他的确相信自己哭了一夜。坐起来,他感到浑身疲乏,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小阁楼有限的空间里超常地跳动。但他没敢立即穿衣下床,怕轻举妄动会把残留在脑海里的梦的碎片,摇散得一干二净。他脑海里费力地搜寻,终于顺着梦的尾巴向梦的身体摸索过去:哭。红柳。木枷。一张一合的门。面团和温热柔软的触觉。魏争在床上认真地焊接这些碎片,但怎样接都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梦体。他猜想,这个荒唐不着边际的梦,来自昨晚睡觉前消遣的一本综合读物。那里边塞满了古今中外的道听途说,像一锅花花绿绿的猪杂碎。魏争记起了其中的一个故事:魏人某某远征守卫边疆,临行前担忧美妻不忠,故以木枷锁其下身……魏争琢磨着,自己串路到这个古代的小故事里去,究竟是不是兆头?这个时候,他开始想起红柳。

魏争每天起床前都要想一想红柳。积蓄了一夜的兴奋常常使他赖在床上,一遍遍地对空演习与红柳的床笫之欢。红柳成为他的妻子,这是魏争五年前进厂工作时就立下的志愿。红柳像一块奶油蛋糕,每天从她工作的面包房,向食品厂单身男人们提供可望不可及的造梦原料。红柳有很多男朋友,大家不觉得奇怪,趋之若鹜,向红柳的身边挤。魏争是一个,他五年的微薄工资,几乎全部花在追逐红柳的马拉松途中。最后,他把同伙们一个一个地刷下去,与文化宫的假诗人王猛,并列第一紧紧地追上了红柳。红柳同时接纳着魏争和王猛两个爱情孪生儿。

魏争想完了红柳,便跳下床准备穿衣。可就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蹦出一块梦的碎片:枷锁。他打了一个寒战,猛然想起自己的新车。他大前天买的锁,套在二楼拐角处的栏杆上。肯定是车给偷了,怪不得做这个荒唐梦。他吓得直冒冷汗,慌忙甩下衣裤,只穿着一条小裤衩,光脚下了阁楼。开门一直跑到二楼拐角处。他终于看见他心爱的山地车,安然无恙地靠在栏杆上。

在上到四楼的时候,魏争的心跳才平息下来。他吹了个口哨,继续拾级。碰巧四楼左手间的门开了,一个蓬发妇人手提垃圾袋,差点撞在魏争怀里。

神经病!蓬发缩进门,哐当一声关上。魏争哈哈大笑。

捷安特山地车是魏争工作五年挣得的唯一财产。三天前,魏争从南京车辆商场牵出这辆车时,剩下的毛票买一把车锁都不可能了。这使魏争伤透了脑筋,警方平均每星期抓三名偷车贼的新闻,每天在《扬子晚报》上变相报道。吃早饭时,经济台又在播一条关于偷车贼打的偷车的新闻。

待业青年魏红隔三差五在大小的夜总会“上夜班”,早晨全家起床的时候,她则在自己六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梦呓着。她的哥哥蹑手蹑脚走进来,翻她扔在床头柜头上的小皮包时,她正背朝上腹朝下很散漫地睡着。魏争一边翻包,一边惊惶地看着妹妹。魏红的被子有一半滑在地板上,露出叉开的腿和网边短裤包着的半个屁股。这使魏争更慌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直到他终于摸到一张脆刮刮的纸币,他的心才踏实下来。可是这时,魏红醒了。

魏红醒来的样子,使魏争怀疑妹妹刚刚压根儿就是在装睡。她的眼睛睁得很利落,目光灼灼地停在魏争插手的裤兜。魏争一无适从,就眼睁睁地看着蓬头乱发的魏红坐起来,两个光腿在床下忙乱地找到一双高跟白皮鞋,胡乱挤进去,接着,他看见穿着小背心和短裤的魏红一颠一颠地逆着他的视线走来。

干什么,你,你在干什么。魏红邪乎乎地笑着,魏争看见她唇上的口红裂开,发出叭叭的爆裂声。

没有……干什么。魏争说。不。他又改口说。不,我只是来打听一个……梦,可是,你睡着。

我是睡着,可我刚才也做了一个梦。魏红不紧不慢地围着魏争走了两圈,像一个专业模特儿在走舞台。走着走着,她伸出一只手,插进了魏争的裤兜,捏住了那只捏着钞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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