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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二节
由于割麦已接近尾声,开幕式之后,工作人员便急急忙忙把我们用大卡车拉到“保留地块”去观看康拜因作业。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这些地块,专为现场会保留着几千亩长势良好的春小麦(北大荒不能播种越冬小麦),几天前就该收割了,却让它们硬挺着,掉粒也在所不惜,据说是要算政治账——要让来自华北和西北的代表们一饱眼福——只有抓革命才能促生产嘛。
代表们刚一下车,那些严阵以待的康拜因便立即投入战斗。我跑到地头一看,笑了,这真是一场精心组织的表演赛呀。十六台各种型号的康拜因(它正确的中文名称应是谷物联合收获机),每台配有一辆解放牌卡车,在划定的地段里各显神通,比赛起来。既有傻大黑粗,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苏制拖拉式的;也有东德、波兰、捷克制造的比较灵巧的自走式的;有日本造小巧玲珑式供私人农场使用的;有佳木斯自制仿苏型的;也有北京、新疆研制的悬挂式的。它们象巨型的主力舰、驱逐舰、巡洋舰组成的混合舰队,集中到这一小片麦海之中,没转几圈儿就把这块小麦割光剃净,胜利会师,结束战斗。
领导高兴,电视台摄象师也高兴。前者为自己上了镜头而兴高彩烈,后者为自己拍摄到如此热闹的机械化场面而心满意足。可惜他们都不懂得,在几千亩麦田里的机器越多就越能说明机械化水平低。
最高兴的却是一位外国人。他虽然具有无法改变的高鼻子,蓝眼珠,却是身穿一套劳动布的机手工作服,头戴发黄的麦秸旧草帽——至少戴过三年了,破帽沿已经用布条砸了边;胸佩一百毫米直径的毛泽东像章,而且取了个中文姓名,相当时髦,叫李卫东。据说他多年来一直担任这个农场的农机总技师,月薪二百元,每月只肯领一百,那一百元留着交党费——他最大的怨气儿就是组织上至今还不批准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现在,李卫东总技师以完全彻底的主人翁姿态把客人们领到另一片旷场上。这里停放着几十台大型康拜因,是完成了麦收战斗任务之后撤下来进行保养的,一组组机手围着它们进行清扫、擦洗、涂油、调试等项保养维修工作,干得有条不紊。
李卫东用地道的东北话向代表们介绍了今年麦收的伟大成绩,又习惯地宣讲了一番“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的最高指示,以及麦收之后必须及时检修保养各种农机具的科学道理。最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红宝书,高高举起,虔诚地祷告了几句,象基督徒,又象红卫兵,那姿式土洋结合,不伦不类,末尾两句提高了音调,听得出是“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这些代表,大都不再玩像章了。自从林秃子摔死在温都尔汗之后,也很少有人再玩那种“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的把戏了。所以,看着李卫东还搞这一套过时的玩艺儿,立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点肉麻兮兮的感觉。等到鸡皮平复之后,回想一下,他毕竟是个外国人嘛,生活在中国,老想赶点儿又老赶不上,总是慢半拍,倒也怪可怜的,何必讥笑他哩!
晚饭后,在代表们住的招待所各个房间里,李卫东成了大家议论和互相打听的头号新闻人物。招待所的女服务员们,大多是农场干部的妻女,自然形成了提供各种消息的内部新闻发布官(这使我想起了开城的白颖副组长,不知此公目前官居何职?)极受大家欢迎。
我东一鼻子西一耳朵地闻出了某种特别熟悉的气味,和很容易就能串连起来的只言片语。
“他是美国人,到北大荒落户二十多年了。”
“是战俘,思想进步,自愿留在中国的。”
“他当过坦克连长。坦克车跟拖拉机差不太多,所以他懂技术。听说,刚到农场来的时候,他一个月就修好了五台趴窝的拖拉机,嘿嘿,老场长从此拿他当宝贝,再也不放他走了。”
“这小子心眼儿不赖,肯干活儿,娶了个东北老婆,学了一口中国话,生了一男一女,雪漂亮的小杂种,乖极啦!”
“尼克松访华以后,咱中国算是跟美国讲和啦。去年李卫东回了一趟老家,把两个孩子都送到美国念书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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