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1 / 2)
第三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三节
农场的联合收获机,以及脱粒机、扬场机、烘干机等等,对我来讲并不新鲜,北京有的是;倒是他们的选种机吸引了我的兴趣。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来此之前,便从黑龙江省印行的农机资料上知道了他们有好几种型号的选种机,其中,小麦精密选种机可能还居于国内的先进水平。为此,我脱离了代表群,奔向对我有用的单项课题。
我知道,北大荒地广人稀,无霜期比北京短三分之一,一年之中不足一百二十天,所以耕作粗放,四月底顶凌下种,将冬小麦机播入土之后,基本上不再进行浇灌、耙苗(中耕)、锄草、追肥等等田间管理,其实也管不过来,就靠它自然生长了。也可以说是草苗竞生。直到八月初,就用庞大的联合收割机抢农时紧急收获,把麦粒和草籽一古脑儿收了回来。因此他们很重视选种工作——不让草籽和秕子来年重新播下土。
站在农场的选种机旁,我对它的设计、性能、结构等等方面都发生了浓厚兴趣。这种由外国机具改进的机型,不仅可以扬弃草籽和杂物,还能把麦粒分出等级来——凡是秕子(发育不成熟的麦粒)或者破碎了的残粒(联合收获机很易造成残粒),都能筛选出去,照常可以磨成面粉,却是不能用它当作麦种。
选种机旁有三名机手值班操作。我除了观察,还需要与他们交谈,以了解机具的优缺点和实际使用中的效率、故障等情况。
“这台选种机是你们自己改进过的吧?”
“……”
“实际工效,能达到铭牌上规定的一小时一千公斤吗?”
“……”
“常出故障吗?一次麦收当中要作几次技术保养?什么……能从头用到底?”
“……”
“同志,我是从北京来向你们学习的!别不答理我呀……”
他们谁也不答理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隆隆机声淹没了问话,便提高调门儿;步步高,及至提到了高八度,跟嚷一样了,才发现他们的耳朵有毛病——大概由于长时间站在机器旁边,被噪音震坏了;待我迎到他们面前,打着手势喊话时,才知道他们是故意不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怪了!
我注意观看他们。每个人都是长裤长褂,头顶草帽,眼睛往下戴着个大号的黄口罩——机内暴腾起来的尘土把口罩染成黄褐色的了。再看,三人当中只有一位是机手,负责看管选种机;另外二人只负责用簸箕往喂入口里倒小麦,并把清选出来的麦种装进麻袋,严格说,他俩不是技工,而是普通农民,壮工。
他们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各干各的,彼此之间却又配合得相当熟练,默契,像一组不动声色的机器人。但他们又绝对不是机器人,烈日之下,浑身大汗早把衣服湿透了!其实是汗湿了又晒干,晒干了又汗湿,背上看得最明显,那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的汗渍,泛着盐碱地上常见的那种白霜,极像地图或者年轮……但他们为啥不穿短衣服?也不解开衣服用毛巾擦擦汗呢?
再细看,我的心有点儿难过了——这两位壮工并不壮,两个人四只手还抬不动一只装满了麦粒的麻袋。这种活计我可没少干,心中有数:一麻袋白薯一百五六十斤,一麻袋稻谷或者小麦,最沉也不超过二百斤。两个人都抬不利索,在地上半抬半拖拉,这手劲儿也就够软、身子骨也就够“松(熊)”的啦!我周仲明插队的时候一个人扛(麻袋)粮食上屯,顶价儿扛半天儿,不带换班的!你们不答理我,难道也是瞧不起知识分子?那好,瞧咱哥儿们露一手吧!我把笔记本儿一放,短袖小褂儿一脱,只穿个汗背心,上前双手一抱就是一麻袋。不就二百斤嘛,甭上肩,抱着它转身一抡,单凭腰劲儿就把它轻轻地抡到了拖拉机的拖车上。
这三位瞪了眼,再也不能不正眼看我了。
他们还是不说话。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不能摘你们的口罩。好在劳动可以创造共同语言,咱们就一块儿劳动吧……
干到中午十一点,旷场上响起了收工的军号——它虽然是通过高音喇叭播送出来的,但毕竟是军号呀,怎能不牵动我这名老兵的心呢?我怔怔地听着,不知想了些什么,也许想到了这是个巨大的军恳农场,职工们至今还过着准军事生活;也许想到了杨清正和李卫东,他们如果没当过军人,大概也与此地无缘了吧?
等那远远近近的军号声落了地,回眼再看,身边的机手和壮工已经无影无踪。我很纳闷儿,这么大的旷场,他们又不是土行孙,怎么一下子就土遁了呢?
我们代表十二点才开饭。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可以掀开选种机的护板,仔细看看它的内部结构……北大荒什么都好,就是人们没有种树的习惯,要是有几棵老槐树,站在树荫凉底下选种,该多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