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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四节
糟啦。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在三山战俘营工作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何倩她们根本不进山沟里边来。卫生所设在葫芦口外,也就是第三道岗哨外边,伤病战俘都是押出去或者抬出去就医。山沟沟里无女性。这当然不无道理,可是,我俩怎么见面呢?同在一处工作,却不能见面,令人心焦。
我只能讨好白颖。教育处的正处长是一位工农干部,很难说话的人,我问他姓啥都不肯说,坚持使用他的代号“八一”,我也就只能把他尊为一个符号了。所以还是得求白颖。
“今天有一批伤病战俘出去看病,我跟着去吧!”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要求任务。
“好好,你愿意,就去吧!”
这是一桩很恶心的差事,陪着管理员,押解伤病战俘去看病,又脏又累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那份说服工作很难做——有的战俘伤势很重,必须截肢才能保住生命,但他又哭又闹,苦苦哀求,坚决拒绝做截肢手术,你只有取得了他的充分信任,才有可能说服他。这就很难。所以我们当翻译的都不愿意承担此项差事,知道这比什么发烟卷呀,抓赌呀,照相呀,难得多。今天我主动去,白组长当然高兴啰。
我与两位管理员,一个警卫班,押解着三十多名伤病战俘走出葫芦口,走得很慢——有十五副担架由另外三十名健康的战俘抬着,整走了一小半个时才到达卫生所。卫生所设在赤松林的一溜大帐篷里。先把伤病战俘集中在候诊室,目前虽是三月底了,候诊室的帐篷里还升着炉子,暖烘烘的,免得把伤病者冻着。警卫班则把抬担架的战俘押回去,下午另派一些人来。
四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拿着病历表过来逐个儿核对着。这些伤病战俘都是“老病号”了,有的来换药,有的复查,也有来做手术的。我当然有自己的心事啦,一看四位白衣战士都是男的,就立刻溜出了这个帐篷,去找何倩。
在一排七座帐篷找了个遍儿,也没找到何倩的影子。哎呀,莫非又把她调走了么?我心里咚咚打鼓,暂时还不愿意向别的同志打听,免得留下话把儿让人们议论。沉住气,再找一遍!这才看清,有门诊室、治疗室、手术室、办公室、甚至还有两个帐篷一共十张病床。我已经有半年没睡过床了,真想上去躺一躺!
“仲明!”一个压低了的女声急促地叫我。
当然是何倩啦。我吃了一惊,不为别的,而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美丽!白色的手术帽把一头黑发全都包裹起来,这就使她白里泛红的脸蛋和脖子最大限度地露出来了。我立刻想到卡通片里的白雪公主。大口罩刚刚摘下,吊在颏下象件装饰品。因而半张着嘴,似笑非笑,实际是被口罩捂的,微微喘气,吸着松林里的轻风。合身的白大褂里没有臃肿的棉衣裤,那是因为手术室里升了火炉,太热,棉衣也妨碍手术操作的灵巧吧?所以提前跨进了初夏。而这白衣天使的背景,是一片暗红和深绿的赤松林,春日的阳光从它枝叶的间隙洒下许多束光柱,又在地面染出了一道道银色的坡坎……我无法用文字或画笔描绘自己心里的姑娘——她那急促和抱怨的小模样永远印在了我心里。
“何倩,你跑到哪儿去啦?”
“看见你来啦,我就从手术室跑出来找,可你跟我捉迷藏……”
“我是在找你呀!”
“就这么点儿时间,全浪费啦……”
“怎么?”
“今天我主刀,要锯一只胳臂一条腿。”
“唉……非锯不可吗?”
“谁要你跟我讨论这个!”
“那……”
“这么多天啦,我进不去,你也不出来!”
“往后我天天来。”
“那不行,人家会说闲话!”
“何倩,你真的会锯胳膊锯腿啦?”
“谁要你说这个!”
“是呵,我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可是站在这儿,三言两语说不完哪!”
“我也是……”她的眼圈儿立刻红了。
“最好想个办法,让我住在卫生所。”
“……除非你生病。”
“装病?那不好!”
她聪明的大眼睛转了一下,“今天你就住在这儿,我有办法,让所长出面留你……!”
“什么办法?”
“你跟我来!”
今天的难题儿,是说服两名美国战俘截肢。其中一个,左臂已经组织坏死,如不锯掉,很快就要影响到心脏了。
“……这是为了拯救你的生命。”
在候诊室里,按照小何医生的吩咐,我向这个十八岁的小战俘作着翻译,语气明确。
小战俘的瞳仁象散了一样,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看医生,一会儿看看我。
“我如果不签字呢?你们也要强行锯掉我的手吗?”
何倩完全听得懂这两句英语,但她假装不懂,等我翻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所长和管理员都在旁边。我翻译之后,卫生所长先发了话:“告诉他,这里是战俘营。我们决定截肢,是为了抢救他的生命!并不需要他本人签字。”
翻译的时候,小战俘盯着我;过一小会儿,他的眼光又散乱了,象梦呓般地说:“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商量?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争取你的合作。”何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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