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灾难(1 / 1)
1】
初入仲夏的傍晚闷热难耐,鲜有的风也都是卷着热流袭来。S市的气温在这几天骤然升高。这异常的高温还真是使人不安呢...
S市向来以“不夜城”著称,此时时候尚早,真正疯狂的时候还未到来,蛰伏在黑夜里的聒噪喧嚣正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洛言纾跌跌撞撞地走在市中心的商圈内,与周遭迷乱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低垂着头,凌乱的及肩淡咖短发衬得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惨白,仅一件宽大的白衬衫相隔的背上,肩突出得异常明显。
她太瘦了。
这燥热的酷暑并未给她带来半份暖意,洛言纾用双手紧紧地抱住手臂,缓慢且僵硬地挪着步子。
摇摇晃晃的身体,踉跄的脚步...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
瘦弱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她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突然,她站定。抬起因哭得太久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慢慢扫过周围人带着审视和问询神色的脸。
而后小心翼翼地把目光落在身后,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恐慌与不安。
果然,稀疏三两人群后有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中迸射出凌厉的凶光如同狩猎中的猎豹,而她就是他们口中轻而易得的美餐...
她早该料到的,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洛言纾无力地瘫坐在地,愣怔地看着前方,没有目标,眼中已失去了光采。
她突然笑了,笑得悲凉。盛世的美颜因似有似无的笑意更添几分寂寥。
她剩下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本以为...
2】
“已发现目标,请求指令。”这句生硬的话景睦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耳机里还是没有声音,饶是耐性最好的他也早已等得不耐烦。
“我说殊沉,你干啥呢??局里还有个大案子没撂呢..”自己和他认识20余年,还是头回遇到让唐殊沉这样费时间的事儿,藏在暗处的景睦忍不住犯嘀咕。
“再等等。”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耳机内响起,隔着设备也能感受到声音主人那不怒自威的气势。
“...行吧。不过说真的,你收藏的那瓶路易十三黑珍水晶88号真的不考虑高价转手给我吗..我可是眼红很久了。唐大少爷你就寻思一下...”景睦一唠叨起来他自己都怕。
可在景睦提到那瓶极为珍贵的路易十三的时候,信号就已经被切掉了..
景睦只得悻悻地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然后重新架起狙击步枪瞄准不远处近乎崩溃的娇小的女人。
唐殊沉这回点名亲自让他堂堂一个特警队长在这窝着是有原因的。
瞄准镜内的女人他见过,不久前还美得像个小妖精似的和唐殊沉参加过某慈善晚宴,而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看着面前的她,景睦有些不忍直视。
涉及到唐氏集团内部他也没多问,景睦只知道这个女人今天必死无疑。
这就是得罪了唐大少爷的后果阿。景睦摇了摇头失笑,唐殊沉这个人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阿...
3】
在离洛言纾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低调奢华。
车内,穿着一身剪裁精致西装的男人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隔着墨镜察觉不出他眼中的情感。
刀削般的俊颜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却使人感到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可以让炙热的气温降至冰点。
他从未想过要杀她。
若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这条路。一条他作为唐氏集团继承人不得不走的沉痛的路。
唐殊沉摘掉墨镜,闭眼倚在靠背上。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阴沉的脸又加重了许多,冷硬且犀利的脸部轮廓在余晖的映衬下变得难以揣测。“裴叔,直接回祖宅。”男人声音依旧起伏不大,却有些许难以掩盖的疲惫含在其中。
“是,唐总。”司机是一位年纪颇长的男人,他叫裴盛和。眉目温和,气质内敛,极为老成稳重。
对于唐殊沉来说,这从小就照顾他衣食住行的老管家相当于父亲的存在。
“董事长这会儿可能还在忙,现在过去是否有些不妥?”裴盛和从后视镜里望过去,留意着满脸阴郁的唐殊沉。
唐殊沉蹙起浓眉,用手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到那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接着又道,“裴叔,叫我殊沉就好。”
裴盛和笑了笑,没有作答。
车里没有开冷气,许是觉得有些闷,唐殊沉烦躁地拽松领带,长叹了一口气。
转身望向车窗外,又看着对面双手紧攥一身傲气却浑身颤抖的女子。指节因用力略微有些泛白,下巴微扬像一头如临大敌的弱小生物,眼中闪着极度惶恐却倔强的光。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知道困难重重却偏要向前走。
唐殊沉只觉眼前的她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顿时呼吸一滞,慌乱地转头撇开视线。
车已启动,黑色宾利逐渐消失于吵闹的繁华。仿佛从未有一辆车停在路边,也从未有一个人长久久注视着另一个人不曾分神。
4】
夜色渐浓,城市里霓虹闪烁。黛色的天空也染上放纵和张扬。
“不夜城”真正的名副其实起来。
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不断从四周涌来,却都不约而同地和洛言纾保持着一定距离。
那两名制服愈来愈接近。
洛言纾眼中的惊恐和绝望毫不保留地通过瞄准镜呈现在景睦面前。女人仓皇无措的举动,使景睦这个长久缺乏同情心的人看着都于心不忍。
忽然景睦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女人,在笑着看着他。
景睦晃了晃神,又重新接近瞄准镜...错不了!她真的是在看他!景睦急切地连通与唐殊沉的线路,没等到对方说话,直接开口道:“她注意到我了!”
“你...说什么?”唐殊沉一怔,深黑的眼眸仿佛染上层薄雾,幽深暗淡。他坐直身,太阳穴的青筋突兀地暴起。
“那个女人,她看到我了!!”景睦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随即缜密观察着洛言纾的一举一动。
瘦削的倾城容貌上有哭过的痕迹,双眼猩红却难藏光采,紧盯着景睦的那双碎钻般的杏眸内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是什么呢。
悲恸?恐惧?还是憎恨?
景睦不懂,但最终还是在洛言纾那句“杀—了—我!”的口型中明白了。
那眼中的情感,叫做释然。是那种将世间所有全部放下的洒脱。
景睦久久地呆愣在原地,隔绝了他所能听到的所有声音。
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开始有些好奇了。
“阿睦!”良久,景睦回神才听到耳机内唐殊沉近乎咆哮的吼声。
“她叫我杀了她...”景睦回答道,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叫我杀了她?!”景睦的情绪已经接近歇斯底里,在他枪下的人放眼无非皆是求饶惶恐的表情,这个女人……?
唐氏集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该死吗..景睦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平淡的开口,“唐殊沉,你一定会后悔的。”
“砰——砰——”两声枪响划过喧嚷街区的上空,黑色笼罩了所有建筑。
一切都变得很安静,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只有周围商铺门前放的音乐正孤独的吟唱,仿佛是给逝者最后的哀鸣。
5】
万籁俱寂,时间似乎被禁锢了。
“景睦,放了她。”
这句话在唐殊沉的喉咙中已酝酿了许久,却被耳机内这两声突如其来的枪响硬生生的给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殊沉突然懵了,心脏因那两声枪响如同撕裂一般。
“裴叔,开回去!”唐殊沉原本冷漠的语调终于有了情感,因焦急和担心身子略微前倾,那犀利深邃的眸子透着满满的担忧和自责。
一直观察着他的裴盛和却幽幽开口,“远离,才可保其身。”
听罢,唐殊沉蓦然的落寞油然而生,接着颓废地陷进座椅里,失去了以往的沉静。
无尽的后悔与懊恼,在身份地位和她洛言纾摆在他面前由他选择的那一刻他选择了前者时,就已皆化为乌有。
洛言纾...
洛言纾。
他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的嗔怒,她的娇纵,她的幼稚,她的温柔...都映在眼前。
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就在他面前一样。
唐殊沉抬头望望车顶,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眼睛的后面,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
眼睛里的泪水越积越多,最终决堤而出,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的散发着他的脆弱。
小小的呜咽声流露出他无尽的哀伤。
看得此景,裴盛和淡淡地叹了口气,极为小心地给他久记于心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over.
黑色宾利没入夜色消失在人流当中,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幢古香古色的别墅前。
6】
与车内的沉寂不同。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枪响过后片刻的安静。整个商圈乱作一团,顷刻间如洪水爆发,呼救、哀嚎、你推我搡、人流涌动。
景睦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一边整理手中的枪一边仔细地搜寻着刚刚趁乱逃脱的洛言纾。
是的。
洛言纾,她还活着。
那两发子弹...他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两人,黑色制服因血液渗透出暗淡的深红。
形势所迫,景睦不得不选择杀害本不该死的人。
接着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安全地站在地面上。过了街径直向对面的越野走去,吩咐车里的人下车。
“清理掉。”景睦瞥了一眼下车的人,眼神中流露出冷厉的寒光。紧接跨进车内,卷尘离开。
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绝非易事,景睦将车速放缓,利剑般的双眸扫视每个人的脸。
洛言纾,她去了哪里呢。
就在刚刚景睦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他看到洛言纾诡异地笑了,眼中充斥着阴鸷。
敏锐如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所以当机立断,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荒唐的决定。
他想保住她。
这种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准星偏离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两声枪响,洛言纾近在咫尺的两个男人应声倒地。
景睦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洛言纾眼睁睁看着两个活人倒在她面前时满脸的错愕和惊恐,是那样的令人疼惜。
而现今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一阵烦闷涌上心头,景睦狠狠地用拳头砸向方向盘,不经意地碰到了喇叭,鸣笛一片。
警戒线已经拉起,警车的蓝红灯光忽明忽暗。
以往欢腾的热闹商圈此时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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