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虚观的丹客(2)(1 / 1)
德荣所嗜欢事虽多,但新近几年最迷烧炼丹药。居苏州时,稍有闲暇,必与一帮方士丹客厮混到一处,摆黄弄白。三四年下来,多少也破费了些银子。那时子女俱在京师,家中又无贤内助,故无人可在旁规劝。袁绣在京师数年,见多识广,略知道些烧炼之术的底细,对此极为排斥。居京期间,他从派回故乡的伙计口中得知父亲迷上这黄白之术,没少写信劝诫。如今,德荣问起,袁绣怎肯相告?
“阿爹,烧炼之术大半都是哄鬼骗菩萨的勾当,你莫要问了。”
“这话怎么说的?当年嘉靖皇爷还好这个呢。”
“嘉靖爷一归天,他身边那帮装神弄鬼的道士不都遭了殃?”
有明一代,历来是重道轻佛,但在民间,仍是信佛者多。到了嘉靖年,因世庙皇帝喜好斋醮,道士开始吃香,道士甚至还被请进宫里,有时还能干预朝政。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居正当年如何?先帝托孤的阁辅重臣,还不是被当今圣上弄得不得好死?更别说几个道士了。”德荣自以为得计,扯了一通歪理,把个袁绣吓得半死。
再这么争论下去,天晓得这个口无遮拦的老子还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袁绣不再做无益的口舌之争,闭口保持缄默,只望父亲能见好就收。
德荣不吃他这一套,继续耍赖道:“你爱理不理,我只想上街到处逛逛。自打来京城起,每日都闭门
袁绣只道德荣在说气话,也不想再逆着他的意思。他思忖片刻,唤来店里一个年轻伙计。伙计名叫周旺,如假包换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却全不见一丁半点的京油子样,看起来不甚机灵,在铺子里只干些不入流的杂活。
“你自随老爷去,他去哪你便跟哪。但有一条,切莫带他去有方士丹客的地方,免得上当受骗。若是犯了这条,你在我这里也不用再干了。”
袁绣这般与周旺私下交代了一番,又跑回外厅,递给德荣两包银钱,一包尽是足额纹银和银票,一包则是些碎银铜钱,又叮嘱了几句,便送二人出了门。
京师自金季定都燕京起,至今已历三朝。元季时蒙古人大力经营,已初具规模。国朝自靖难后,永乐爷迁都于此,嫌弃蒙元旧城有亡国衰败之气,又另筑新城,益渐繁华。京师分内外城。内城分二十八坊,外城八坊。袁家绸缎铺子开在崇北坊大街上,商宅两用,但也有专门的家宅,买在街后的手帕胡同。
出了铺子,德荣问周旺:“京城哪里道士最多?”
袁绣事前早有交代,周旺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东家说了,不能说这个与老爷听。”
德荣一听就乐了,他随手掏出钱袋,拈出三四钱重的一点碎银,有意在周旺眼前晃悠两下。谁想这周旺竟真是个老实到家的厚道人,完全没有领会德荣的暗示,反倒傻里傻气地问了句:“老爷要买什么东西?”
德荣愣了,彻底愣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方才合上。他看了许久,才大致确定周旺绝无装傻之意,一边在心中暗骂周旺是个戆大,一边悻悻收起银子,随手朝前一指,示意开路。
周旺得令,头前引路。二人向北走到崇北大街入口处,周旺回头问,“爷,您说怎么走?”
“哎,我要是晓得怎么走,还要你带路作甚?”德荣没好声气。
“爷是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只要不是道士丹客的地,您随便开口。”
德荣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随意挥挥手,“哪里热闹就去哪。”
“哟,爷,这京城里热闹去处可海了去咯。您大小给个章程,我也好带路不是?”
见周旺太啰嗦,德荣正待发作,可转念一想,这厮虽然惹人烦,却凡事遵循东家心意,没见有什么歪念想,也难怪袁绣会用他做自家伙计。作为商人,周旺的确不够机灵,甚至有些愚笨,但作为下属,很多时候他的一根筋更值得信任。
德荣盘算了片刻便有了主意。袁绣的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没什么好操心的,唯一让德荣在意的还是袁锦。自己离开石府已有两日,对方竟都没派个人来探视一二,哪怕是礼节性的,这叫德荣感到失落。他不确定石星是否对自己不辞而别心生不快,但这种行为显然不对读书人的行事作风。是故,德荣打算买些对得上读书人胃口的礼物,等回石府时奉上,好讨女婿欢心。
“周旺,这京城里哪些地方卖古玩玉器、经书典籍的最多?”
“回爷的话,这京城上下,要说买书买骨董,通常都奔报国寺的庙市去。”
“多远?”
“离这儿有些路程。从这向西走,走到正阳门一带就能看到琉璃厂,再走一段就到了。”
“去雇辆马车来。”
周旺得令,跑去附近的车马铺雇了辆青帷马车,自己驾着,主仆二人奔报国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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