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多情未若总无情_第3章 娇香(1 / 1)
夕阳落山了。空洞的天空,被浓郁的寒意浸透,林凹中更加悲凉。
梅青已经昏昏欲睡了,他的头越来越胀,犀利的眼睛也变得寂然无光。但他分明看到,一条灰色的影子,像一匹灰色的狼,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他鼻尖的血,汇成一条小虫,蠕动而扭曲!抬起头来的时候,一柄剑已抵到了他胸口。
“你要杀我?”他的眉头凝成一个死结。
梅蓝点了点头,很久才道:“大哥,对不起,请你别怪我。”
梅青扫了鱼尺儿一眼,她的脸上洋溢着盈盈笑意。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盯着梅蓝,低声道:“为了她?一个你喜欢的女人?”
梅蓝望着别处,不敢面对他的眼睛,犹豫了片刻,只说出了一个字:“是!”
梅青摇摇头,无比悲凉地笑了:“你喜欢她,可她却不喜欢你。”
梅蓝向鱼尺儿望去,她的眼睛发出淡淡的柔光,流溢着夕阳似的温柔。
温柔是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他的神色瞬时坚定了,重重地点着头:“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人伤害她……”
梅青的眼睛无奈地闭上了。
他是不该怪弟弟的——那到底是弟弟,一个看待感情高于一切的傻孩子。只要他喜欢的,即便要他去死,也是死得其所。
这究竟是一种执著,还是一种悲哀?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他嘴角微微一动,悠悠说道:“还记得娘临终前的话么?‘蓝儿天真善良,自小便心眼直,只是太重感情了。他就怎么也想不通,人总有一天要死的,再伤心又有什么用?’——那一年我们只有十五岁,到处受人欺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居然提及了辛酸的往事!
梅蓝身子不觉后退一步,怔怔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梅青摇头道:“娘一再教导我,说我是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能再任人欺负。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因为……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大哥,别再说了!”梅蓝的声音哽咽了。
梅青自顾自说,不再多看梅蓝一眼,余光中眼前那柄笨重的长剑,似乎正在微微地颤抖着。剑尖青光若隐,同自己那柄一样,不会沾染半点血埃。
他视若无睹,两眼也无力睁起,口中仍道:“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不动手?我命不足惜,自然比不上一个残花败柳。”
“大哥!”梅蓝大喝一声,将他的话打断。长臂猛地一挥,剑刃冷冷地竖起,紧紧抵在梅青的颈侧,“我不许你侮辱她!再说一个字,我立刻杀了你!”
梅青点了点头,道:“昆仑圣剑,一世英雄,死也要死在剑下!”看了他最后一眼,眼角滚下两行热泪。
梅蓝的剑尖,发出白森森的寒光。他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鱼尺儿吃吃笑了,娇弱地款款慢移起步子:“你下不了手,对么?”
梅蓝回过头,目光快速在她脸上闪过。他还是没有勇气和她对视的:“我……我……我不知道。”
鱼尺儿轻轻扫他一眼,冷冷道:“江湖人身在江湖,无情胜多情!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梅蓝摇着头,支吾道:“不会的,他是我大哥,我的亲大哥。”
鱼尺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俯身去抱地上的冷雪衣。对她没有价值的人,她连看一眼都是多余。
梅蓝的手抖动得更加剧烈了,不停地道:“鱼姑娘,他……他到底……是我哥哥,我也只有他这么一个……”
他的话没有说完,鱼尺儿也根本懒得去听。
她在意的,只是怀里的冷雪衣。其他人,谁生谁死,都与她无关。
耳后忽然传来惨厉的一声哀叫,紧跟着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梅蓝定定地杵立着。
一柄极笨重的长剑,在他背后当胸而过,残留下扭曲了的半支剑。扭曲的剑身上,依稀多了一个小小的掌印。掌印瘦小削弱,好似散发着隐隐幽香。
死的人,果然是梅蓝!
只是这个掌印,他之前没有看到,以后也永远不会看到。他看到的,只是鱼尺儿楚楚可怜的娇弱。
鲜血自剑尖温柔地滴下,剑刃光洁如新,果然不染半点血污。
剑是好剑。锋利,无情。
“为……为什么,大……大哥?”梅蓝痛苦地转过头,问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后一次叫他“大哥”!
梅青的眼睛刹时神光溢彩,他摇着头,嘴角也有了浓浓的笑意:“很简单,你杀不了我,我只好杀你!”
梅蓝会意地笑了笑,终于在临死前瞬间长大。
他的笑声很微弱,嘴角隐约有一丝悲凉。笑声渐歇,终于若有若无,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鱼尺儿不经意看到了他的眼睛。
死人的眼睛的确不好看。散大的瞳仁,被悲苦如潮的暗涌淹没。他的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流下来。
梅青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刻遍大获全胜似的笑容。
鱼尺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情,它到底算是什么呢?
她不仅又想到了冷雪衣,嬉怒离合,风月变幻,为什么有人笑有人哭?她摇了摇头,感到一阵悲凉,抽身回到冷雪衣身边。
“为什么叹气?说来听听!”梅青脸上笑着,忽然道。
鱼尺儿没有理会他,抚弄着冷雪衣鬓边的白发,幽幽叹道:“二郎,我说多情不好,可你偏是个多情子,我到底该欢喜还是该烦恼?”
梅青看她不予理会,怒道:“混账!大爷在问你话,听到没有!”
鱼尺儿置若罔闻,仔细端详冷雪衣的脸,仍旧自语道:“多情不好,无情可悲,绝情却又可怜,一样都是苦。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有情呢?”
梅青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剑。剑身平整,它不久前还横在自己颈侧,握在他弟弟手中。
这也是一把好剑,只是太沉重了。
他亦步亦趋地走向鱼尺儿,剑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印痕。
鱼尺儿仍然抱着冷雪衣,对他全不在意。
梅青的脚步停在鱼尺儿身边,剑尖抵在她的胸前。看到她沉迷的样子,梅青忽然笑了:“普天下的死鬼男人,个个心甘情愿为你去死,可又有谁会知道,有朝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鱼尺儿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淡淡道:“你自以为可以杀的了我么?”
梅青笑道:“你未动,我已动。你欲动,我先动。只要我手指轻轻一动,你说可不可以杀了你?”
鱼尺儿懒懒道:“杀你一个快要死的人,根本不用我动一根手指。”
梅青得意地笑了,反问道:“哦,是么?要杀死别人的人,往往死的是他们自己,知道为什么吗?”
鱼尺儿摇摇头,淡然笑道:“我只知道——你身中剧毒,可以活到现在,但却活不过今晚。”
梅蓝大笑数声,作怒道:“混帐,又在故弄玄虚!”
鱼尺儿连眼睛都没有抬,神色黯然了下来,低低道:“这种毒阴毒至极,连冷雪衣都敌不过,更何况区区一个你?”
一股寒意不觉袭上梅青心头,他冷冷打了个寒噤,都好似瞬间什么也嗅不到了,鼻孔里只剩下浓郁的芳香。
鱼尺儿娇软身子上,布散着醉人的韵味。
梅青的头更加沉重了,声音也开始发颤:“解药交出来!”
鱼尺儿不禁一笑,反问道:“解药?我怎么会有?”
梅青怒道:“少废话!不想死就乖乖交出来!”
鱼尺儿盯着他,脸上瞬间布了一层严霜,冷冰冰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很喜欢看男人死么?”
梅青心头一震,冷笑道:“‘天蚕香’区区之毒,未必便能杀的了我!”
鱼尺儿道:“‘天蚕香’香气有余,毒性不足,早在武林中除名,自然杀不了你。但如果你所中的毒,并非小女子的‘天蚕香’呢?”
梅青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不住地颤抖,良久才道:“你……你骗我!”
鱼尺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冷雪衣脸上。
她的眼神一遇上冷雪衣,笑容倏然不见,浓烈的忧愁霎时占据了双眸:“世人都说你大奸大恶,一剑无情,可我却知道,你不但多情,而且多情到很苦。”
梅青鄙夷地笑了,道:“*荡妇,你知道什么叫情么?”
鱼尺儿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怜惜地望着冷雪衣,幽幽叹道:“二郎,你可知我心里有多苦么?若不是你身中剧毒,我能这样子抱你么?你一定不会喜欢。”
梅青吃了一惊,颤声道:“你说什么?他……他也中了剧毒?”
鱼尺儿不予理会,仍自语道:“若是我想到法子救了你,你会不会再离开我,让我永远也抱不到你?”
梅青喜道:“他中了什么毒?是不是已经死了?”
鱼尺儿听到他的笑声,狠狠盯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若是死了,我要世上的男人全部陪葬,一个不留!”
她的声音虽然很冷,却饱含着极大的温柔。
梅青一怔,随即大笑道:“冷雪衣,原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鱼尺儿的眼睛不觉湿润了,好半天才道:“可是……我连你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
她忽然感到胸前一阵刺痛。一柄乌黑的重剑滑过,她白皙的胸口上,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既然你没有解药,我只有杀了你。”梅青狰狞的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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