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神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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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吐蕃军在南线的指挥官,央金毫无疑问是个噶尔党。但朗日相信央金对那两次失败的辩解——那不过是两次遭遇战,并不具备决定性意义。原因很简单,他去过长安,见识过唐人的军队——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由无数的弓箭手、弩手,长枪手,盾牌手、轻骑兵、重骑兵组成,他们汲取了每一个敌人的优点,然后将其揉入自己的无敌大军之中,每一次胜利都让其变得更加强大。唐人的将领们精通韬略,善于修建工事壁垒,但更善于使用机械围攻城塞,朗日对大唐了解的越多,就越对唐军的强大惊叹。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朗日也很清楚唐军的弱点——相比起同等数量的吐蕃军队,唐人的军队的行动要迟缓多了,吐蕃的士兵几乎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依靠随身携带的一点糌粑、肉干、水、随行奴仆驱赶的牦牛奶和四处抢掠而来的少量物资,在露天行军宿营,吐蕃人就可以坚持行军战斗一两个月,最窘迫的时候甚至依靠草鼠和草根度日,而只有少量非战斗减员。而唐人的军队如果补给匮乏,很快就会大批士兵病倒,甚至天气变化、缺水、长途行军等等都会导致战斗力急剧下降,所以唐人的军队后面通常会跟着一支数倍于士兵的庞大辎重队,这在人口众多,道路便捷的平原地区还好,在地形崎岖、遍地雪山深谷的川北山地,朗日不相信唐军能够大举进攻,事实也证明了央金的判断——唐军在取胜之后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派人来要求交换俘虏,这和陇右唐军的频繁调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事实是一回事,政治就又是一回事了。朗日此番前来打箭炉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削弱噶尔家的势力。不错,芒松芒赞赞普是禄东赞扶上宝座的,但那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芒松芒赞赞普已经三十二岁了,已经亲政数年,可国政很大一部分权力还在禄东赞的两个儿子手中。对于芒松芒赞赞普来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削弱噶尔家的势力,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因此,央金就必然,也必须成为一个牺牲品。

窗外的声响打断了朗日的思绪,他站起身来,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停在窗台上,鸟儿用珠子似的黑眼睛睥睨他,抖动着翅膀,发出不祥的呱呱声。

朗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只大胆的鸟儿,他并没有将其赶走,反而打开窗户,让乌鸦飞进屋,这是一个很好的对话对象——毕竟乌鸦不会把这里听到的东西说给央金听。

“赞普希望从噶尔家的两兄弟手中拿回权力,但不能太快,毕竟自从伟大的松赞干布去世之后,禄东赞就已经成为了国家的柱石,禄东赞死后,他的两个儿子赞悉若和钦陵分别掌握了朝政和兵权,如果贸然行事,就会激起他们兄弟二人的反抗,即便成功,国家也会因为失去支撑而崩塌!最好的办法是从噶尔家拿走一部分权力,然后交给另外一个人,当噶尔家的势力削弱到合适的时候,那就很简单了,你说是不是呀?鸟儿?”

呱呱!

乌鸦叫了两声,扑打了两下翅膀,飞到地上,开始啄食地上的饼屑来。朗日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块酥饼,捏碎洒在地上,笑道:“但是赞悉若和钦陵都不是傻子,尤其是钦陵,他这几年连续进攻吐谷浑和西域,把战利品分给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的吐蕃青年都投到他的麾下,希望能分到更多的土地和奴隶。说实话,如果我不是在长安呆了几年,估计现在也是个噶尔党了。没错,钦陵能让吐蕃变得更强大,但是噶尔党再强大也是个臣子,赞普家才是神灵庇佑的君主,人不可以超过神灵,臣子也不能压过君主,如果让钦陵继续这样下去,吐蕃早晚有一天会四分五裂,最后覆灭的。”

似乎是厌烦了朗日的说教,乌鸦抬起头,充满敌意的呱呱叫了起来。朗日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好吧,和你说这么无聊的东西,我却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这些松子便权当是谢礼,表达我的歉意吧!”说话间,朗日便将桌上金盘里的松子洒了一把在地上,乌鸦警惕的看了看朗日,低头啄食起来。突然,这只鸟被一把金柄短刀钉在地上,剧烈的扑打着翅膀,发出尖利的鸣叫声。

“不好意思,虽然你只是一只乌鸦,但还是知道的太多了!”朗日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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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寒气逼人。曹文宗包裹在厚重的皮毛大衣里,边戴手套,边朝门外走廊上站岗的僵硬倒霉鬼点头致意。他迈开步伐,尽他所能地加快脚步,穿过庭院,朝远处的石楼走去。靴子踏破庭院的覆冰,积雪在脚下嘎吱作响,呼吸如旗帜般在眼前凝霜。他两手环胸,走得更快,一心祈祷杂役别忘了替他房间里的火盆加炭。

位于石楼后方的雪山在月光下粼粼发光,庞大而神秘,曹文宗见过比打箭炉更加庞大百倍的城市,但像这样位于雪山之下的还是第一次,他不由得停下脚步,顾不得为酷寒而刺痛。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他想要翻过那片雪山,看看山那边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世界的尽头?他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向石楼走去。

楼门打开了,迎接的吐蕃人向曹文宗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石楼里的楼梯陡峭而又狭窄,他不知道为什么吐蕃人要住在这种鬼地方,曹文宗沿着楼梯攀登,透过狭小的窗口,他能够看到光秃秃的院子,狭窄的街道、破败的房屋,以及城外的无边荒芜。

“请进,将军在里面等你!”吐蕃守兵的嗓音粗厚,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扑面而来的温暖让曹文宗感觉到浑身酥软,他下意识的吐出一口长气,顿了顿有些发麻的脚。

“坐!喝茶!”央金指了指一旁的几案,当时吐蕃喝茶的虽然还远不及后来那么繁盛,但向央金这种镇守边境的将领还是早已学会享受这种“唐风”饮料了,他将沸腾的热水注入装有茶粉的碗中,又注入牛乳,笑道:“曹先生,这是你们唐国雅州(雅安)的茶叶,在这里可不容易喝道呀!”

“多谢了!”曹文宗拱了拱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虽说茶叶的质量很一般,但十几天的肉干糌粑吃下来,能够有一碗茶汤解腻,曹文宗禁不住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声。

“怎么样?还不错吧?”央金注意到了曹文宗的反应,他指了指一旁的茶壶:“也不瞒曹先生,我现在已经一日也离不开这茶了,若是不喝上一碗,饭都吃不下去!你们唐人也天天喝茶吧?”

“那倒没有!”曹文宗笑道:“不过唐人的饭食与吐蕃人不一样,如果也和你们吐蕃人吃的一样,估计也要每日喝茶了!”

“嗯!”央金点了点头,他捋了下胡须:“曹先生,你上次说的交换俘虏的事情,我有一个问题,难道你们就不怕我交换了俘虏之后又攻打你们吗?”

“将军!出发前,王都督曾经说过,我方胜而不骄,怜悯被俘之人,便提议交换俘虏,让丈夫能够和妻儿团聚;儿子能够重见爹娘,此乃神明喜爱的善行,必然会得到神明的庇佑。您若是出兵进攻,首先违背了誓言,必然得不到神明的庇佑,只能依仗一己武力,就算再强大,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吐蕃人当时普遍崇信神灵,无论是会盟举兵,都要先祭祀神明,然后在神明面前立约许誓,然后再出兵,曹文宗这番话不卑不亢,直指央金此番作为不为神明喜爱的事实。央金顿时张口结舌,强笑道:“我方才只是说笑,若是我答应与汝交换俘虏,自然不会再出兵攻打你们!”

“若是如此,那便是两国的幸事,也是将军与王都督的幸事!”

“你说是两国的幸事我明白,但我和王都督两人都是武将,只有立下战功才能得到赏赐、领地、奴隶,不打仗就什么都没有,怎么能说也是我们俩的幸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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