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可怜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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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善恶,事分好坏,理讲屈直,语论正谬。万事万物俱有正反两面,对立而统一,这是很平凡的道理。然事物既有两面,奇妙,便蕴于平凡之中。细数善恶好坏,屈直正谬,亦各有其相对之处,并非总是一成不变。

如梦。

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哪一个好?喜乐而恐忧,好美而恶丑,此为人之常情,答案显而易见。但人既有梦,便有梦醒时,醒时一场噩梦化为泡影,岂不教人庆幸?而醒时美梦落于空处,又会令人失望。

譬如方殷道士。

昨天晚上想事儿想过头了,今天白天睡觉便睡过头了,待到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太阳都从墙头儿爬到房顶子上头了。方道士趴在床上,呆呆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才发觉自个儿做了——

一个梦。

好漫长的一个梦,好美妙的一个梦。少年英雄武功高强,快意恩仇,睥睨天下大杀四方之状宛在眼前;青年将军白马银枪,挽弓佩剑,威风赫赫杀敌破阵之景历历在目;江湖老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众星捧月雄霸一方之时记忆犹新。很多,还有很多,种种妙事五光十se数不胜数,怎不使人心chao澎湃!可惜,只是可惜,一觉醒来所有美好化为乌有,花好月圆终究还是镜花水月。

现实,梦幻,教人情何以堪!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枕上冰凉的涎水是真的。方道士回过神儿来,苦笑一声,连连摇头叹气。美梦成真固然是无上妙事,但又有几多美梦可以成真?多半伴醒烟消云散,只留下几声叹息。心里的失望与惆怅自不必说,眼中的迷惘与落寞交互闪现。为何此时不是梦?为何梦里不是真?快乐和忧愁,分明是两界,虚幻与真实,只隔一线间。怎不教人无语?怎不使人唏嘘?罢了,罢了!何必再想,无须多提,终究只是梦,一个美梦。

做过,足矣。

方殷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于时间关系,昨天深思熟虑,辛苦定下的晨间逃跑计划,就此宣告流产。

可惜,可惜了,好在时间很多,机会还有,这一次错过了机会,可以等下一次的机会。计划赶不上变化嘛,一时疏忽,也没什么大不了。心胸宽广的人,聪明伶俐的人,从来不将一时得失放在心上,也不会把自个儿小小的失误当回事儿。方道士洒脱一笑,爬下床哼着歌走向门外。

太阳当头照,晒得身上暖洋洋甚是舒服。伤势已大好,只是卧床太久,身子有些绵软无力。院里很安静,老道小道想是都回房小憩了。溜达溜达,活动活动,方便方便,轻松轻松,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

方殷慢悠悠走到石桌旁,扶着桌面轻轻落坐。手心儿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屁股挨上石凳,伤处还是丝丝缕缕的疼……这个可恶的吕老道!早晚有一天,这笔账得连本带利收回来!到时候儿不打他手心儿,打手背!之后将他屁股打成四瓣儿!打完扭头儿就走,冷冷留给他两个字——

报应。

威风神气,好极妙极,就这么办了!狠狠羞辱他!吕老道大声哭叫,连连求饶的场景活生生浮现在眼前。而自己昂首挺胸,面se严肃地看着他,重重哼道——

“你,知道错了么?”

“我错了。”

“你,现下服了么?”

“服了。”

“也罢,本大侠大人有大量,这回就饶过你了。”

“多谢方大侠不杀之恩,小人今后万万,万万不敢再打骂您老人家了。”

“算你知趣儿,回去养伤罢。”

“是!”

大侠略一挥手,老道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了——方道士笑了,笑得很开心。风儿轻轻拂过面颊,徐徐吹散一场短暂的白ri梦。一时间虚幻的影像如镜般支离破碎,余下发自内心的一声叹息,以及残留唇边的一抹笑意。

心中却也未曾沮丧,叹的只是爱做梦的年纪。许是会有那一天,然而那一天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正如天上的朵朵白云,望着并不遥远,但却终其一生也触摸不到她的温柔。虚无缥缈的云朵,少年多变的心思,二者一般奇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抬头看天,晴空一碧如海,点点轻絮缀于其上,如海中扬起的白帆。举目四望,视线为院墙所阻,看不到那起伏连绵的群山,只见到那高耸峭拔的一峰。上清峰,上清峰,做人当如是,不可甘于平庸,力争出类拔萃!然峰高万仞平地而生,若无根基焉能凌空?山得其高根基在土,海得其阔根基在水,积土为垚,聚水成淼,天下无论何种壮观的景物,俱是由一点一滴的微小凝成。

人之根基又为何?

冥冥之中内心那方混沌微开一隙,一点灵光随之逸出,轻盈飞舞。那是无边黑暗中浮沉,天上的一点孤星;那是茫茫大海中漂泊,岸边的一盏航灯。它在前方,指引我行,yu要上前结识,却又无法看清。

有所思,称之感,有所得,方为悟。灵光乍现,感悟生于心,人之有成,根基在于恒。认认真真一步一个脚印,经历艰难跋涉,才能到达最后的终点;踏踏实实一步一个台阶,只有勇敢攀登,方可临至绝顶的高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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