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瘟疫40-4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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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起随便瞥了一眼张津,心想一个书生好意思说自己健硕,分明他这样的才叫健硕。不过看破不说破,何况这位张郎君这样说也是为了娘子不担心,因此刘起没有反驳他,收了信一眨眼的功夫从屋子里消失了。

一旁的小厮看傻了眼,连声惊呼:“三郎君这是谁?好厉害的武功!”

张津没有回答他而是拿食指戳了戳他的头,问道:“家里随行的人呢?都安排下了吧,最近不要走动。”

小厮也不去追究方才的问题,老老实实答道:“已经叮嘱了,三郎君放心。还有您做的……口罩,也分下去了。”

“告诉他们勤洗手少活动多通风了吗?”张津追问道。

“说了的,郎君放心。”小厮不厌其烦地回答。

但张津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可是“瘟疫中心地带”,做了这些现代措施,恐怕也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也许该想个办法告诉府尹基本的防疫措施……”张津自言自语道。

“恐怕不行,官衙如今都封闭起来了。”小厮说道。

既是以身作则,也是自私惜命。毕竟谁知道街上的人谁被感染了瘟疫呢?

“得想个办法让山南道的人都这么做才行。”张津叹了口气,如今疫情当前,人心惶惶,这种防护措施最好晓喻众人。但他无官无职,人微言轻,恐怕难以凭借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知道。

“郎君不必烦恼,如果是将这些告诉百姓,那简单得很。”小厮突然说道。

“简单?如何简单?”张津不解。

“郎君只需要去告诉一两个人,百姓自己会传告他人的。”小厮回答道。

小人物更懂小人物,防疫的知识不是为了算计挣钱,而是为了每一个人切实的健康,为了隔绝瘟疫,不会出现张津想象中的人微言轻。实际上就算说得是错的,恐怕都有人想去试一试。

张津只一转弯就想通了这个道理。也不怪他化简为繁,实在是日常的习惯所致。

这种事也不需要什么威望,只要他做了就有人会信。

于是张津又派人做好了防护措施后去街上宣传防疫小知识。

果然,百姓们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纷纷闭门不出,还戴起了自制“口罩”。

“瘟疫主要传播途径是飞沫……就是唾沫星子啊……别怕我戴了口罩会有防护效果……最主要的是不要去人群密集的地方……这位大娘子不要怕,只要勤洗手多通风少走动在家老老实实的疫情就找不到你……”

当然也有对此不满的,比如街上的小商户。

人人闭门不出那生意还怎么做?这人谁啊?宣传这些不是断了他们财路?大周本就重农抑商,现在连生意也没得做,岂不是让他们去死?

真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疼!

商户们义愤填膺想要讨个说法,谁曾想有人点破了他们的身份。

一个戴着口罩的老大爷瞥了一眼商户的代表,没好气地说:“人家是万盛钱庄的人!”

“断财路?再断能有万盛钱庄亏损得多?”

“人家一个钱庄都不在乎亏钱为我们这些萍水相逢的百姓着想,你们这些街里街坊的为了仨瓜俩枣就想让疫情蔓延?”

“真是小商和大商的区别!”

“……”

一个年轻些的书生忍不住戴着口罩说道:“有的商人让人敬仰,你们这些商人,就真的只是商人!”

连“心高气傲”的读书人都对万盛钱庄的此举赞叹,此事便又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但是没有多久就被万盛钱庄的人挥散了人群——夸我们可以,但是不要聚集扎堆,对疫情不利。

就连府尹听说了此事,也默不作声任由他们去了——恐怕疫情结束后,他这个府尹也当到头了,他关心自己还来不及。

万盛钱庄的消息自然是传到了海州张家人的耳朵里,大老爷不免又是不满嚼舌根。

以往嚼舌根多少有些无中生有的意思,但是这次可是张津自己把把柄送上来,大老爷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这个机会。

但是他又失算了。

老太爷听到消息并没有大怒甚至颇为赞赏张津的做法。这赞赏并非是因为张津的高风亮节自断财路,而是罢市已无可避免,瘟疫的到来与扩散无疑是无法抵抗的,张家山南道剑南道的产业注定会再受重创。

这个时候张津主动站出来组织百姓,看似是自断财路,实际上是把官府该做的事自己包揽了,君不见官府都没有什么异议。

此举一经传开,张家在山南道的地位声望恐怕要突飞猛进。

古代有位吕姓商人独到经营,以“奇货可居”进朝称相,张家这一辈资质都平平,唯有张津敢打敢拼,且次次都让他拼到了。

看来张家以后的兴亡都要靠他了……老太爷想着想着,思绪也越来越远。

“父亲?你有没有听见下人怎么报的?竹清在山南道居然公然组织罢市!”大老爷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只看到罢市散人张家的收入要少很多。

老太爷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正色说道:“竹清自由他的谋算,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看看自己手头铺子的账平了没有。”

大老爷没想到这都没有能告状成功,气呼呼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说什么隔代亲隔代亲,还真是隔代亲……”

说着说着又想起来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却没有张津这样的待遇。

“究竟谁才是嫡长孙!”

大老爷的愤愤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方面他虽然平庸又小心眼子,但是另一方面又略有些憨,让他想什么阴谋诡计有些难为他了。所以这也是他对耳房不满已久但二房却一直没怎么受到影响的缘故——不是二老爷的人有多聪明,而是敌人太蠢笨。

张家的争吵闹剧没有传开,下人们充耳不闻只当没看到没听到。

张津在山南道的作为便被张家允许了,这么大的动作自然也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不过不是山南道的人奏上去的,而是李太医。

因为疫情爆发严重,一行十几个太医对于山南道的情况并不乐观,马不停蹄赶到了山南道,差点把自己的身体累垮。

但是到了山南道之后却发现府城及周围的村镇都已经被分块隔开了,感染的人在城郊划了一块专门的区域,并没有过多扩散。

城中街道上弥漫着古怪的药味,看来是做消毒。

本以为这里哀嚎遍野的太医们擦了擦额头上奔波劳累出的汗,略微歇了口气就去拜见府尹。

到了衙门却发现府尹不在。

“前天夜里偷偷逃走了……”一个差役有些羞愧地说道。

瘟疫当前地方官员不作为就算了,居然偷偷逃走,这可真是……太医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留在山南道府尹也活不了多久了,毕竟他瞒报在先,无所作为在后,被撤职查办也是迟早的事。

“那现在府衙里是谁在当家?”李太医见差役虽然说府尹逃走,但还是把他们往府衙里引荐,就知道有人接手了这里。

差役想了想,回答道:“是张三郎君。”

张三郎君?那是什么人?官居几品?如果是官员称呼不应该是郎君,说了是郎君岂不是平民?一个平民居然掌管了府衙!

等到李太医看到明显商贾打扮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更是说不出话来:居然还是个商人!

于是一行太医脸色怪异地站在府衙大堂里,看着首位坐着的小郎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找话题一直是张津的强项,见到太医们来便自来熟地打招呼,虽然没有行礼,但也没有让人觉得别扭:“太医们来了,山南道就有救了。各个城区村镇已经做好了规划,感染疫情的百姓被集中在城郊三里外的城隍庙里,稍后会有人带太医们过去。”

李太医为首的太医们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李太医更是不客气地问带他们来的差役:“山南道的主薄呢?怎么不见他主事?”

张津似是没有听出他的讥讽,自然接道:“主薄身先士卒在管理疫区外防。”

“外防?”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张津温和一笑,然后答道:“正是。虽然已经明确告知百姓们感染后在庙里聚集,但是还是有病人想逃出来,因而不得不将城隍庙围起来令人看管。”

这是该做的事,只是听起来好像是眼前这个少年的指派。

山南道的官员是怎么回事?居然听从一个商人的调配!

“府里为何是你管事?”李太医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津一笑,不客气地答道:“并非后生管事,后生只是提了些防疫的建议,是府里的百姓不安,信不过官员们,硬要小子在这里。”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李太医听出了言外之意。

因为州府官员的不作为已经失了民心,这个时候站出来组织防疫的这个少年自然博了名望,甚至指派起州府的官员来了。

李太医身为太医院院正,自然也读过书,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故事。只是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坐山为王的。

平白无故山南道的府衙被一个商人截了胡,这可不是小事,于是急忙写了奏折报到了京城。

写完奏折李太医也知道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不是整治府衙的,而是将疫情控制住,于是没有再跟张津口舌,跟着差役坐着马车赶往城郊的城隍庙。

“城隍庙里现有难民两千三百三十四人,此前第一日亡故九人,第二日亡故三十七人,第三日亡故一百七十人……”张津和李太医坐的同一辆马车,虽然李太医膈应不已,但因为疫情当前,考虑到自己的使命是治疗疫情,李太医还是忍住了。

听到张津的话李太医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本来来到山南道这边见到城里的防疫做的很不错,他还宽了宽心,但是听到张津的报告,他才意识到这次的瘟疫真是来势汹汹。

“我问了朋友查了古方,与城里的大夫们琢磨了一些汤药,但是没有什么效果。”张津继续说道。

“方子呢?”李太医问道。方技一般是私密的东西,但是瘟疫的方子可算不得,能治疗瘟疫才是最要紧的。

张津果然从胸口拿出一张纸,上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中药,李太医只扫了一眼,神情便更加凝重。

张津的方子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从他看过的古典医书来看方子也中规中矩。

没有效果可能只是不对症,毕竟张津是一个商人并不是大夫。

李太医收起方子,忍不住问张津:“发病的人都有什么反应?你与我细细说来。”

说罢又觉得突兀,这小子说不定只是把持了府衙,并没有去城隍庙探问,毕竟那可是瘟疫,那么多感染的人都在,这小子恐怕不会去。

但是张津又一次让他瞠目结舌。

张津将病人惯有的病情细细道来,事无巨细,就连时辰也大致说了个明白。

马车到了城隍庙时,看管的差役一看张津,居然熟稔地开始汇报,李太医这才看明白,这小子不仅仅是把持了府衙,而且确实在做事。

这种人……李太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了想又浇灭了——还是再看看吧。

山南道城府旁的城隍庙建的很大,院墙周围围了一圈差役,还用白线隔离开来。

李太医低头看了看,辨认出来这白线便是石灰。

十几个太医还没有走进门,就被一人分了一套衣服,被一个脸上糊着布的差役呼喝道:“太医们先去那边换了衣服,戴了口罩才能进。”

口罩?那是何物?

太医们纷纷疑惑,然后每人被分了一个口罩,打眼一看,原来就是差役戴着的布。

“可以防止瘟疫传染。”张津解释道。

这东西能防止瘟疫传染?太医们不禁失笑,但是看到周围差役紧锁的目光,连忙都学着差役们的样子戴上。

张津也被分了一套装备,到一旁的布帘子里换衣服。

太医们跟着张津的脚步一个一个换了衣服戴了口罩洗了手才裹得严严实实地被带进门。

之前说过城郊的城隍庙很大,平时州府的人过节来朝拜可容纳万人,但如今但两千多病人在这里已经十分拥挤了。

这些人无论贫富统一铺着简陋的草席,神情灰败。

虽然数千人聚集于此,但并不吵闹,只有低低的啜泣和哀嚎。

无怪乎如此,这里每日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不知道城里怎么样,但这里的人明显对张津很不满。

“把我们哄骗过来,说朝廷会派人来救治,人呢?人呢!”一个中年男子气愤地怒吼道。

张津的脚步一滞,笑着调侃道:“田老爷声音洪亮,可见身体还好。”

田老爷转头看见张津正在他身后不远处,冷哼一声:“张三你不要说这些油滑的话,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给老子治病!”

“有力气发脾气,可见身体确实还好。”李太医居然附和道。

“个老不死……”田老爷看着这边的十几个人破口大骂。

张津没有让他骂完,而是反手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李院正,是朝廷特意派来救治的。”

田老爷未说完的话连忙咽下肚,险些咬着自己舌头。

“太医!太医来了!”灰败的病人们瞬间来了精神。

“听着还是个大官!”

“这么说来我们有救了?”

“说不好……”

“……”

城隍庙里难得热闹了起来,十几位太医也被分派到各个位置观察病情。

“较轻的都在这里,身体濒危的在后厢房安置。”张津补充道。

“濒危有多少人?”李太医问道。

“今日二百一十人。”张津回答道。

今日二百一十人,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

只是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李太医没有犹豫,说要先去看一看后厢房的病人。

张津这边疫情的救治随着太医们的到来渐渐步入正轨,他掌控了山南道的事情也传到了京城。

“这人……”收到消息的顾瑜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求名求利来说张津已经成功了,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危险的。

“朝堂怎么说?”顾瑜问道。

张全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解:“朝廷的反应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圣人没有怪罪张三郎君的意思。”张全补充道。

何止是圣人,连大人们也没有怪罪张津的意思。前任府尹是沈相公的人,王充一党急着痛打落水狗,对于他们来说,正是因为张津的存在才衬出沈渊的御下不当。

“这么说他倒是好运气……”听到朝堂的人没有拿此事拿捏张津的做法,顾瑜松了口气。

“好运气?个鬼哦!”张大老爷不满道,什么好运气,明明是老太爷花钱疏通的!

这个张津,明明犯了忌讳抢占了山南道,老太爷还愿意费心费力给他打关系疏通!究竟谁才是大房!

关于老太爷的考虑他一向不明白,就像老太爷看到的是博得名望和善后,张大老爷却看不透。

老太爷也没想指望自己这个大儿子,大老爷只要不添乱就能一世顺遂做个富家翁了。这么说起来他儿子比他幸运得多。他虽然掌控着整个张家,但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家里的事,一刻也不敢歇息。

有时候蠢人有蠢人的福气,就连老太爷也忍不住这样想。

得知张津在山南道声望大涨,老太爷不安也有,但是老太爷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疏通是必然的,这事如果操作得好说不定能成为皇商,说不定还能封个什么……毕竟是朝廷的人失了颜面在先,他张家可是去帮忙的时候被民众“推举”上来的。

说得难听是有些忤逆造反的意味在,但朝堂的人不敢扣这个帽子。

造反要诛九族,张家的九族牵连着整个大周的经济,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大周经不起更多动荡了。

乱世迎头,虽然老太爷已经年迈,但是他是张家家主一天,他就要想办法让张家更进一步。

在众人感叹张津的好运中,张津这个没名没分的人被默许在山南道管制疫情。

除了种种外因,也因为张津做得确实不错,所以李太医在城隍庙待了几天,疫情没有研究出解药,但是对张津的态度已经转变,甚至给京城写信着重说明了张三郎君的“高风亮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似乎只要这次疫情处理得好,张津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感染的病人被控制到了城隍庙,但并非所有人都被控制好了,也有漏网之鱼出了山南道到了中原。

于是其他州府也陆陆续续传来疫情。

这让本就遭受灾难的大周百姓更加不安,一时之间各州各府也效仿起山南道的做法。

之前只是封城,现在城中也不许乱走了,一旦发现有感染的病人立马有人来抓去特定的地点隔离。

京城这里也无可避免有十几个感染的逃难的人,其中第二天都死完了,只有一个人活着,目前下落不明。

京城的百姓很是惶恐,生怕余下那一个人在城里乱窜,因为之前白马寺渡会大师祭祀的缘故,很多人便想去白马寺祈福,奈何城被封了。

渡会大师听闻此事感念百姓疾苦,领着僧众抄了佛经送入城中作为传唱。

百姓们躁动不安的心才略略有些踏实。

官员们虽然满口荒唐,但是私下里也偷偷传阅经文抄写,毕竟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的。

圣人似乎不觉得这事荒唐,他正需要有人来解燃眉之急,渡会大师这般作为是为圣人解局。

再说一个僧人,再厉害又不能威胁朝政。

皇帝这样想着,便纵容了渡会大师的做法。

因此此事引得渡会大师的名声更进一步,白马寺的声望也更上一层。

但是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声望这件事有利也有弊。那个落单的病人就是抱着最后一线生机,悄悄摸进了白马寺。

“说是来找渡会师弟的,现在被关在柴房里。”一个僧人说道。

玄正捋了捋胡子,心中阴晴不定。

“师父,渡会说要见见此人。”另一个僧人走进门通报道。

“谁告诉的渡会?”玄正不悦问道。

信仰可以让人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心灵的寄托从而变得更好不假,但是信仰不能让人把病从有变无,否则还要大夫干什么?

白马寺的声望越来越高,这是他乐意见到的,有些盲从的信徒也无伤大雅,但是因此拖累整个白马寺就不可行了,一旦疫情在白马寺扩散岂不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努力白费?

玄正本想狠了心将病人直接了断了焚烧,再告知城里人已经病死了,但是渡会如果知道此人存在就不太好了。

渡会此人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实际上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摸不准这个人的脾性。

你说他一心向佛坦坦荡荡吧,当时跟他说圣人的梦魇是因为之前宣武门事变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并稍加利用在皇帝那里装神弄鬼取得宠信。你说他狡诈吧,他在寺里这些年又不偷懒不作恶,遇着朝拜的善人还主动给人家解决心结。

师兄弟们虽然嫉妒渡会得到老方丈的真传,但又因为渡会在寺里与人为善不好做些什么。

寺里来了病人的事本来玄正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出马脚,比如舍利的事他就只派了一个贴身弟子去做,因此其他弟子都认为事情是真的。

现在渡会也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那渡会会不会做些什么蠢事?

“去叫渡会来。”玄正只是这样说道。

渡会很快被请进了玄正这里。

“方丈叫我?”渡会进门问道。

虽然现在他名声已经大起,但他依然穿着日常洗得发旧的僧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现在玄正看渡会居然觉得他有些莫名的气度,出尘绝逸。

玄正一时间有些恍惚,但也只是片刻,少顷回过神来,继续问道:“寺里来了一个病人,你知道了?”

渡会点点头:“正是。”

玄正见他不温不火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瘟疫不是几卷经书就能解决的。”

渡会又点点头:“我知道。”

玄正却不放心:“那你打算怎么做?”

渡会哈哈大笑:“方丈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你,却又不知道你是谁。”玄正叹了口气。

佛说众生相,但众生也有相同,已经经历无数世间事的玄正却始终看不透这个弟子。

渡会点点头:“方丈说的是。但是我还是要看看此人。”

“看,不如不看。”玄正看着渡会的眼睛说道。

渡会摇摇头:“众生平等,一数即百数。”

玄正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但是渡会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也知道方丈为何为难。”

“所以,由我带此人离开,既保全了白马寺,又不会让我不是我。”渡会微笑说道。

“不可!”玄正大惊,此时白马寺的声望说白了全靠渡会一个人在撑着,他要是出什么事寺里说不定又要恢复之前了。

渡会又摇摇头:“方丈会同意的。”

说罢渡会便离开了,将三人晾在屋子里。

玄正目瞪口呆,心想这就是强买强卖吧,不同意也没办法了,难道还要人绑了渡会吗?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星光里,渡会带着感染的病人一步一顿向山下走去。

“大师可能救我?”病人忍着病痛,步履蹒跚。

一向不打诳语的出家人渡会想也没想便说:“这要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病人疑惑问道。

渡会放满了脚步,看着他,然后忽然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带个木杖?”

不待病人回答,渡会就几步爬上旁边的大树,崴了一截树枝。

树下的病人目瞪口呆:这……这是渡会大师?是不是冒牌的啊……

“你现在身体弱,拄着杖好下山。”渡会说道。

病人接过树枝,弯弯折折,但是好歹能借一些力。本来还不觉得累,渡会一说真的觉得身体特别累。或许是病要发作了,或许之前只是一口气强撑着。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最终病人还是问道。

天已经大暗了,春天还没有到来,夜里的寒风刺骨,身体也疲惫得不像样。

渡会继续向山下走,脚步慢慢:“去找给你养病的地方。”

养病的地方?病人没有再问,不是没有力气,而是他已经意识到,恐怕白马寺的人不愿意接待他,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出来另谋生路。

究竟是死亡来得更早一些还是目的地来得更早一些?病人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到了。”渡会说道。

病人抬眼一看,周围一片树林,不知道在哪里,一条幽径通向一间破败的小木屋。

“是前朝皇陵守墓人的屋子。”渡会说道。

守墓人的屋子?这个大师怎么知道的?病人来不及疑惑,刺骨的寒风就把他推进了屋子里。

回头一看渡会还站在屋外,忍不住问道:“大师你不进来休息吗?”

渡会摇摇头,想到病人可能看不到,又开口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救你,不是来让自己染上病的,我不住进去反而安全。”

不住进来反而安全?病人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渡会是介意自己被感染。染上瘟疫这位小大师愿意带自己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自己不应该再要求对方不介意自己的疫病。

病人拄着杖走进屋子,一片黑暗。

“运气不错,还有油灯。”渡会说着,拿出火捻子点亮了油灯。

哪来的油灯?而且这么暗他是怎么看到的?病人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

但是渡会没有解释。

病人接着点点烛光,用袖子把已经断了几块木板的床榻上的灰和蜘蛛网扫到一边,躺上了冰冷又坚硬的床。

窗户被渡会从外边合上,只露出一个小缝,门也被渡会关上。

“大师……”病人不安地喊了一声。

“嗯。”门外的渡会应声,示意自己还在。

其实不该这样的,就算这位大师走了也是正常的,病人叹了口气。

门外的渡会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隔着门静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病人稍稍安心,病痛和疲惫让他在床上进入梦乡。

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远。

第二日天亮,病人就闻到了药味,身上也盖上了被褥。

哪里来的?

他不敢出屋子,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喊道:“大师?”

“嗯。”门外的渡会应声,把窗户开大,静静地看着他:“药还有两刻钟熬煮好。”

天也,一觉醒来又有药材又有被褥,果然是神人吗?

渡会似乎又看出了他所想,轻笑道:“是化缘来的。”

他这张脸在京城里还是吃得开的,毕竟名望在前。于是在北市的一家借了被褥,又借了陶罐了一些钱。哪有凭空出来的东西呢?

病人心里踏实不少,问道:“那我的病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渡会却摇摇头:“我虽然看过些医书,但我不是真正的大夫,对于疫症我并不擅长。”

病人大惊失色:“可您不是德高望重的大fa师吗?”

渡会又摇了摇头:“信仰可以让人更幸福更充实,但信仰并非万能的。”

病人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担心问道:“那大师的意思是我还是会死了?”

渡会还是摇头:“我说过了,是生是死要看你自己。”

看自己?自己当然希望自己活着啊?

渡会又说道:“我会尽心医治你,调理你的身体,能不能扛过去就要看你自己了。”

病人更是惊慌。

似乎自己太实诚了。渡会心想。

“如果你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了,可以默念《金刚经》,如来会保佑你的。”渡会哄骗道。

权宜之计,太打击病人的心情说不定会让他自己吓死自己。

病人于是跟着渡会念金刚经,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真有效果,果然平静不少。

木屋这边的救助进行的同时,京城里还是没有解除戒严。城门上的出入每天都有人查看。

“渡会大师进城?干什么?”主薄问道。

“去了北市,然后抓了些药材。”城门吏答道。

北市?果然大师也知道有钱人聚集在哪里。不过……

“抓了药材?是防疫的药材吗?”主薄问道,不待城门吏回答,心里就有了答案。

肯定是的,不然平白无故抓什么药材。

“单子记下了吗?”主薄连声问道。

“已经记下了。”城门吏答道,然后抽出一张记了方技的纸呈上去。

渡会大师来城里抓药,不管有用没用京城的人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纷纷效仿。

“原来那日大师上门化缘是为了抓药。”甘娘子念叨着。

顾瑜正在看书,忽然被提起了兴趣:“大师上门?”

“就是白马寺的渡会大师。”甘娘子解释道,心想如今京城除了渡会大师还有其他大师吗。

渡会不在白马寺好好待着进城里干嘛?

顾瑜疑惑不解。

而且还是抓药,平白无故抓什么药?

“去把他抓的方子写一份给我。”顾瑜说道。

甘娘子连忙递上一张纸。这种传遍京城的方技她自然要为自家娘子要一份过来以防万一。

顾瑜拿着药方看了看。

这是一剂常规的瘟疫药方,但又不是防疫的药方,顾瑜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这是治疫症的药方。

渡会身边有人感染瘟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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