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的威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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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一场雨,有关天气我从不说错。”怕狐狸不当回事,他又忙着补充。

“那就只能找个山洞躲一晚了,”狐狸也望向远天,幽幽道,“如果你怕雨的话。”

“山洞……不要山洞,”小鱼却立马站了起来,“我不怕雨,但怕山洞。”

“为什么?”

“走到山洞里我会喘不上气,还很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鱼简单说道,抬手想用法术弄点竹子过来,暂且搭个棚子避雨。法术更像是他自己胡乱琢磨的把戏,而那种中空且质轻的植物是水流之外他为数不多成功用法术搬运的东西,且不提十回只能成功两三次。

但他还是准备试试。

今晚八成还有雷电,如果有哪一道是要劈狐狸的,他觉得有个遮挡总比让狐狸光秃秃淋在雨里要好。

说不定还能抓住机会试验一下自己的“避雷奇效”。

可任由他屏息凝神半天,那丛毛竹也只是簌簌抖动几遭,宛如一阵微风拂过。小鱼来了脾气,丹田真气也调用上了,忽被按住手腕,人也被按回地上——狐狸只是看着他,保持不动的姿势,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也什么都没有做,却能听见风声渐响,竟是风沙裹挟大小石块压倒山林,呼啸而来。新石连同先前运的那些一同浮向空中,相互碰撞,随轰轰震响而崩裂,霎时笼罩这片小小山崖,全然遮住了暮色,刹那后又如聚沙成塔一般,声声铿锵,依次嵌在焦痕未褪的土地上。

小鱼对那磐石的坚硬再了解不过,却眼睁睁瞧着它们碎成小小的石子,再天衣无缝地垒成了墙,紧挨在他乱糟糟的菜地旁边,被巨力压缩成了一座带院落、有飞檐的小阁。

连瓦墙门窗的颜色都互不相同,好似真正的青砖灰瓦,门口两只石狮,跟山下贵人家的一模一样。

“你是龙,生也是在云端,无需委身山洞。”狐狸的眼睛又在晦暗天光下明亮起来,他轻轻地说。

小鱼才顾不上自己是不是龙,他抓住狐狸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指:“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狐狸笑了:“你不生气吗?”

小鱼不解:“我有什么气好生?”

狐狸抿了抿唇:“我片刻就能做成的事,却骗你白费力气两天。”

“哪是白费力气,我搬的石头也派上用场了,看颜色,它们成了院墙,”小鱼皱眉,“你帮了我大忙,是对我好,我若反过来怨你,岂不是狼心狗肺?”

狐狸抽出五指,也叹了口气:“我却想看你对我动怒的样子,”顿了顿,他又恢复那般玩笑神情,“实在是好奇啊!”

“……”小鱼眨眨眼。

他都想不起自己何时动过怒了。他竟全然忘记了那种心情。

而狐狸说完要说的话便起身转向,这是要去看看自己新造的房子了。

“狐狸……狐狸哥,”小鱼叫得口不择言,他有太多问题了,或者他也可以说谢谢,然而现在急出了一身的汗也只能拣出来最傻的那几句,“明天去兰因寺吗?”

“为何要去?”狐狸停步。

“因为我觉得,你想去。”

因为你经常往那山腰眺望。

“哈哈哈哈,也好。”狐狸又开始笑。

“还有,还有我想问,”小鱼用方才握狐狸的手指握住狐狸搭过的手腕,“你的手一直这么冷吗?”

“一直?”狐狸走到石狮跟前,留给他一个背影,“偶尔心跳几下,它会热一点。”

房间里家具也是齐全的,不过卧室只有一间,也只有一张床,石质床板上空空如也,小鱼进屋时,狐狸已经理所应当地卧在了床中央,枕上自己的尾巴——他又变回小狐的模样了,也又是那种不打算给小鱼让地方的架势。

小鱼干脆弓身侧躺在他旁边,拢出一个角度,让狐狸尾骨抵着自己膝盖,额头挨上自己胸口。

“我这颗一直在跳,”小鱼收着下巴,像说悄悄话那样说,“如果你冷,可以告诉我。”

说完又试着推推狐狸脊背,藏在柔顺狐毛下的依然是那种撼不动其分毫的重量。狐狸还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骚扰颇为不满。

“睡吧睡吧,”小鱼缩回手指,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天去看菩萨,早点起床!”

小鱼说早起时是真诚的,可他没有想到三更刚过自己就会被拍醒。狐狸的长发又散下来,显然还精心梳理过,银光熠熠地站在门边背对满天星辰。

嗅嗅灌入门洞的风,小鱼知道骤雨初停。他们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场雨。

“走吧!”狐狸说,“有条近路。”

小鱼爬起来。难道这才是狐族的正常作息?他感到疑惑,却也是手脚麻利,没有耽搁时间。狐狸怎知有条近路,又怎会一收懒散,半夜就要带他启程?兰因寺必有蹊跷,狐狸隔山远望,果然也不止是发呆而已。

以往小鱼往返两山之间,至少要从晨起走到午后,狐狸的近路确实是他不曾知晓的,行于水上,跨过山间长江,对两人来说都不是难事,之后便能看见有条天梯依附峭壁,呈之字形蜿蜒向上。

“你昨夜自己搭的?”小鱼问。

狐狸露出好笑神情,并不回答。在小鱼的构想中,他有可能懂得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却也只是踏上最下一级阶梯,在慢慢点亮的天幕下,陪他一步步攀至山腰。

天梯到这儿就断了。

通往兰因寺的大路也近在眼前。

山门尚未开放,寺院还没燃起这天的第一炷香,碧空中已然可见流云翻滚,寺门外几株菩提在路面投下浓阴,静谧映衬朱墙。

“你去叫门。”狐狸寻常地说,“我不方便。”

“咱们要走大门?”小鱼其实已经做好了翻墙的准备。

“当然。”狐狸在树荫下止步。

“……我们都是妖精,可这儿是寺院,”小鱼终于把自己的顾虑说出了口,“我觉得还是装成投宿的旅人保险一些。”

“你怕了!”狐狸说着又笑了两声。

小鱼不懂他笑什么,又道:“或者等天亮跟香客混进去,我以前试过,没人抓我。”

狐狸却说:“大可不必。”

“走过去就好了,”他推上小鱼的肩膀,“在门环右边的铜钉上叩三下,吸一口气再叩三下,会有人给你开门的。”

小鱼攥着拳头想,好吧,看你这么笃定,就算把门敲开他们要把我俩压在宝塔下面五百年,我们也可以试试打一架逃出生天。他忍住没再回头去看树下等待的狐狸,只是按照他说的做了一遍。起初门中无人应声,只有窸窣碎响夹杂在满树鸟鸣中摧人心神,过了大约半刻,脚步声重重叠叠地压过来了,估成二十人都是少,小鱼脊背僵直手中蓄力,死死堵在门口,却在门开的刹那忽地屏住了气息,眼瞳瞪圆,映出色彩。

方丈身着金红袈裟,领了一队灰衣僧众,已在门内站成两行。

须眉下一双慧眼在小鱼身上停了几秒。

随后便双手合十,目光越过小鱼肩膀,洪声问道:“可是解钏?”

“正是解钏。”狐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鱼这才退后,不再堵在方丈面前。他站在门边,看见方丈低语几句,僧人们便一一施礼退去了其他院落,山门前只剩下方丈一人,没再吩咐什么,只是转身走入长廊。

与此同时,狐狸已从树荫里出来,宽袖如清风擦过小鱼身侧,“还不敢走吗。”低声一句,落在小鱼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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