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臣来迟了。(1 / 2)

加入书签

宣明珠给了卢淳风三日时间。

三日过去,卢淳风依旧没能查到陆家伤害樊城公主的实证。

陆红缨依旧坚持不能开棺。

她是宣明月在世唯一的血亲,陆红缨不点头,饶是宣明珠,也无法强硬行事。

试想,若无这条律例保障亡者的尊严,那么难道任凭一个人跳出来说,我怀疑盖棺下葬的人死因存疑,就不需经过死者亲人的同意便可开棺验尸,岂非天下大乱了?

大理寺有权开棺吗?

有,但需要拿出至少一条推演链据。卢淳风找不出来,就是崔锦衣来了也不敢点这个头。

大长公主能以一己之身挑战律法吗?

能,用强权压人。

可若如此,便犯天下口舌。

宣明珠心想,想必林氏正看透了这一点,那天夜里,恐是以“开棺剖尸”与陆红缨做了交涉,吓唬住了小姑娘,才让她抵死不敢点头。

当世之人的想法,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而死后剖尸,在生人看来,无异于受一回地狱之刑,令魂魄在九泉之下亦不安宁。

一个九岁的孩子,对于生死都还懵懵懂懂,怎么敢想象因为她的缘故,而令自己的母亲遭受这样的酷刑?

宣明珠问卢淳风,“若她是被人堆下池去的,检尸可否看到后背肌肤上留下的痕迹?”

卢淳风按他的经验回答,“有一定可能,但……希望不大。”

查到一无所获处,连卢淳风都有些退却犹疑了,“殿下,会不会、樊城公主确实是意外失足?”

宣明珠反问:“意外失足,为何不敢停满灵堂七日?意外失足,为何赶在红缨出城之后本宫回京之前,便抓紧送棺椁进园寝?”

这么些刻意的举动放在一起,还不够明显吗?

可就是差那么一点,抓不到狐狸的尾巴。

“不等了。”

人等得,三伏天里的遗体等不得。第四日,宣明珠带人去了陆府。

她要押上这些覆着虚假面具的人,亲自走趟帝姬陵。

宣明珠知道,强行开棺必然惹人非议,但她经过了反复的考虑,既然宣明月离世前,表达过与陆学菡和离的心愿,以女子的立场,以为人的立场,她将心比心,这个自小沉默老实的妹妹,应不愿意在死后仍旧宝珠塞口,鸣不出不平。

至少玉牒上,不该连晋明帝三公主入棺时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说不清楚。

就算以权相压,又如何。

陆太夫人这三日亦没闲着,早有准备地等候着大长公主的大驾。

宣明珠一来,她便全套诰命服制上身,手持先帝御赐凤尾仗,从祠堂中请出了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

“关公门前耍威风啊。”

宣明珠此日却未穿金蟒袍,没的抬举了这起子天雷劈脑子没良心的东西,就连大长公主的服制她也懒得换,仍着一身家常方容重纱衣。

她一脚迈过影壁,眉痣荧荧,凤眸森森:“林氏,你拿这些玩意儿吓唬本宫?本宫父兄赉赏下臣之物,你以为,本宫会忌惮?”

林氏看出大长公主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决意要启三公主的棺椁了。

她是看着宣明珠长大的,其实何尝不知她的性格,只不过她一直侥幸期待,大长公主能看在过往柔嘉娘娘的面上,抬抬脚,让个两相便宜。

如今既然无法,她林文君也只得豁出这一世的经营,来护住陆家门楣了。

陆太夫人双眉一横,右手持杖,左手握紧那枚券书,抬起手臂示予在场的每个人,攒足一身的中气,震声道:

“众人看清了,此一面,乃是当年老身为保护有孕摔倒的柔嘉娘娘,以身为垫,以断折腿骨为代价,换来晋明皇帝的恩赐。

“当时大长公主殿下您尚在娘娘的肚子里,可能不知,当日先祖爷亲口许诺,老身以身护主,于国有功,凭此丹券,可荫三代。”

宣明珠讽刺地勾动唇角,对左右道:“听出来了吗,这是说本宫忘恩负义呢。”

“老身不敢。”林氏振振有词地说:“老身只想请问大长公主,您执意要开樊城公主的棺,可经过亡人亲女同意?可合乎大晋律例?

“您是否有十足的把握,验过尸体后便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陆家头上?

“您是将我陆府当成了第二个司天台,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您执意毁坏幼妹尸身,打扰亡灵,当真是为她考虑,还是只为自己行事恣意?”

老妇手持丹书,气焰仿佛也因圣恩加身而暴长。

人被逼急了,便也顾不了得罪不得罪了,此时她让一步,等待陆家满门的,便是万劫不复。

宣明珠更因此确认了对方心虚,平静地听完,抬眼问:“说完了吗。”

“幼女无辜,这样大事,本宫不为难孩子,我自有决择。”

“验尸后,查出来,你满门死,查不出,本宫担。”

“陆府一如芥子齑粉,比司天台?想多了。惹天下非议?你不配。”

“最后,本宫行事,论心不论迹。容你放这么多,不过是相中了你这条老奸舌,迎宵,待会到了陵前,记得给本宫剪下来喂狗。”

宣明珠一双黛长的蛾眉如两道清冷的新月弯钩,玉颊上漠然无怒,一字字说罢,又问了一遍:“还有话说吗。”

林氏对上那双年轻却镇古的凤眸,突然遍体窜起一股寒意。

她刮着嗓子颤声道:“这丹券、这是柔嘉娘娘的钧旨!殿下体性最孝,难道也不顾全柔嘉娘娘的心意了吗?”

宣明珠先前听这老太婆怎么说都未动色,听到这句话,霍然沉目,如触逆鳞,伸手拔出身旁亲卫的腰刀!

“殿下!”

迎宵的佩刀离鞘,惊呼一声,生怕殿下割伤手,又怕殿下气性上来,当着众目睽睽沾了人命在手上,正要拦。

“嗖”一声。

丹券裂。

生铁坯铸造的丹书铁券在一瞬间四分五裂,片片坠地,林氏空举着一只手,浑浊的瞳孔瑟瑟张大。

方从她耳畔钻过的快箭射入她身后的堂门匾联,翎尾颤动,入木三分。

“小淮儿!”宣明珠目色大亮,转回头,“你……”

她的尾音戛然而止。

门边的人,听见她这声呼唤后,目光沉翳。

随即,他展唇向宣明珠露出一个温致的笑容,宛如涤荡污浊的清泉涌至她身边,那样轻柔,又那样迅疾。

他长鬓尽湿,仿佛累极,沉甸甸的鼻息带着百里风尘与暑秋燥热,落在她鬓额之上。

深不见底的目光始终不离她,凝望着她,安抚着她,轻轻伸手,取下宣明珠手中硌红了掌心的长刀,“咣啷”一下丢在地上。

像丢掉她心里的一份愤怒与委屈。

一声低呢,轻若翻山越岭的风絮:“臣来迟了。”

宣明珠怔怔的眨动翦水明眸。

梅长生执弓挡在他的殿下身前,转头目视林氏。

“方才之言我没听清,你可再说一遍。”

陆家大院里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了个措手不及。

他说他来迟了,可今天才是八月十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