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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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衙的一间简舍内,枕臂伏睡在书案的梅鹤庭猛然惊醒。

朝光透过窗棂,落在男子清冷有致的侧脸,似薄光迎上了一层薄雪,暖意所剩无几。

梅鹤庭轻锁眉心,拇指怔然揩过唇角。

——方才的梦太真实了,温软的触感、濡湿的气息、逼真的血腥味,仿佛都留在唇上。

梦中那个鲜妍如火的身影依稀如昨,咬人的那一口……真疼。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他在衙署宿直,加上前日晚上被拒之门外,算来确有两整日不曾见过宣明珠了,怪不得会梦到她生气。

至于惊醒之前女子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梅鹤庭蹙眉,梦境而已,如何当得真。

他单手撑着通宵后昏沉发胀的两只太阳穴,走到北窗下。铜盆中是冷水,掬一捧在脸上,可醒精神。

而后整衣抚袖,束妥头冠,转身将桌案上的案卷整理一番,准备在朝会前将户部左侍郎贪墨案的始末再复盘一遍。

门扉忽然吱呀一声,从外头被推开。

只见两个同僚堆着满脸的笑褶进来,打头的身着朱色小料绫罗袍,另一人着地黄交枝细绫袍,七銙犀带上皆挂有一只绯鱼袋。与一身俨然公服格格不衬的,是二人手里各拎着一双……青竹筷。

大理寺主簿卢淳风,评事员外郎李乾,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盯着梅大驸马,颇怀怨念。

“二位做什么?”梅鹤庭莫名。

卢淳风摸肚:“饿饿。”

李乾舔唇:“饭饭。”

梅鹤庭眉眼清冷,“出去。”

两个大男人加在一起有七十岁了,扮起不正经,让人简直没眼看。

卢主簿给李评事使了个眼色,你看,卢某便说咱们梅大人是不懂开玩笑的。

卢主簿讪笑道:“梅大人,不是我等没出息,实是咱们衙门做的朝食,咳,你懂的,与贵府的佳肴美味比起来有如云泥之别——”

他动指做了个空中夹菜的动作,目光不经意瞟见梅鹤庭身后整齐的床榻,还有那张稍显凌乱的书案,双眼大睁:

“梅大人您昨晚不会整晚没睡,一直在复核户部贪墨案吧?”

身为皇亲国戚的驸马爷,不但主动要求夜值,还焚膏继晷勤恳如斯,岂不让他们这些照章混事的蹭棱子汗颜。

李乾的筷尖轻敲卢淳风的筷头,示意老兄跑题了,卢淳风只得暂将脸皮丢了,干咳道:

“那个,下官其实想问,这两日贵府的庖人……没在家?”

大晋朝的三省六部循有定例,会为上值的官员准备朝食与午食,只不过公家出银做出的伙食嘛,臣工之间心照不宣,糊弄饱肚子足够,色香味就别想了。

而像梅鹤庭这样一跃成为帝王的东床快婿,有长公主每日调着方儿往大理寺送三餐饮食,了不得了,就是当之无愧的一衙之宝。

大理寺同仁跟着沾光,每日吃着皇家御馔,一个个被养刁了胃口。

连大理卿崔锦衣也玩笑说:“刑部每年抢着要梅少卿,我都舍不得举荐,就怕手下一帮子馋虫跟我闹翻呦。”

梅鹤庭除大理少卿五年来,长公主府的小灶一日没有断过,这两日接连断炊,就成了破天荒的事情。

听到二人的话,梅鹤庭才陡然意识到这一点。

五年来风雪无阻地送餐食,且每一日的食谱,都由宣明珠按他的口味亲自选定,一月三旬,一年十二个月,每旬都不重样,需要耗费的心神可想而知。

他开始还会对她道声辛苦,渐渐的,便也像旁人一样习以为常了。

梅鹤庭心口蓦然有些烦闷。

来到自己的公案上,吃着不比以往的朝食,感受四周投来各种哀怨的视线,一向以稳重有静气著称的梅少卿,有些沉不住气了。

府中是出了什么事情,顾及不上吗?

转念他又想说服自己,家里和衙门做的都是同样饭菜,都是一样吃法,自己又不是那等矫气之人,何以不能适应?

可业已惯成的味蕾明明白白告诉他,入口的东西难以下咽。

梅鹤庭面无表情。

抑或宣明珠还在同他闹别扭,用这种赌气的方式向他提醒她的存在?

他越想越肯定,必是如此了。虽然成婚多年,她身上仍有许多抹不去的小女儿情态,他即使不赞成以私情影响公事,却也无法怪她。

毕竟她是那样在意自己。

近日忙着户部的贪墨大案,确实也冷落了她,连她逢五生辰宴的种种操持,都没顾得上过问。

梅鹤庭面色由阴转晴,囫囵吃完,心想今日可以早些退衙,正好还有一份礼物没送出手。

宣明珠见到后,必然便会高兴了。

早起没胃口,宣明珠只进了半碗藕粉莲子粥,服完药后胃里直闹腾。

泓儿瞧着心疼,端了一碟糖渍梅脯来,宣明珠勉强噙了一颗含在苦麻的舌蕾,也是于事无补。

歇息不一时,杨太医入府请脉,随行的还有尚药局前掌司林铉,以及一位专攻气血疑症的周太医。

林铉老先生已致仕多年,身着一件素青的衫褂,须发皆霜白,此番是太医署为着长公主的病情,特意请他出山的。

患病之事,宣明珠已勒令所有知情人严禁外传。不仅因为家私,还因她手里掌着皇城北衙禁军兵符,同时遥领一成羽林军铁骑。

这两道兵权,是晋明帝山陵崩前留给她的护身符。

长公主虽久居内宅,不过问朝堂事,但要说长公主牵一发而动朝堂全身,丝毫不为过。

自然,此事瞒谁也不能瞒着皇上,宣明珠表明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亲自上达天听,杨太医这才愿冒风险替她暂时守密。

三位医者卷袖净手,郑重其事地为长公主号脉。诊罢后互相对视,沉凝片刻,终究未置一词。

一直紧盯着三位太医神情变化的崔嬷嬷,当场堕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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