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西安县(1 / 2)
车队行驶在春天的帝京郊野。
阡陌交通,麦田青青。
穿棉袄戴白巾的老农正赶着老牛种着春菜,积肥堆在一旁,祭奠后的纸灰被春风吹扬,空气混着湿气、甜味、烟味。
稀疏的树林,茂密的果林,薄雾笼罩,犹如仙境,影影绰绰现出茅舍和牛羊。
春雨让地面成了稀泥,别有一番情趣。
行人络绎不绝,排成一条线。挑担的、推车的,牛车、马车、驴车、骡车,依次前行。
甚至看到壮汉抬着一顶轿子,轿子绿枝缠绕、花团锦簇,轿旁紧跟一个丫鬟,轿上的小姐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
汽车驶过,行人不情愿地让路,嘴上嘟囔着。
东方明月扭头,看着我,说:“你害怕吗?”
我:“怕什么?”
她:“死。”
我:“我怎么会害怕不存在的事?”
她:“你觉得你能中举人?”
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你考得怎么样?”
我:“我再说一句,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你十一道题是怎么回答的?”
我:“第三次说:我不想说。”
她:“我看过你的资料,洛北高中毕业……”
我:“假资料。我是初中……肄业。我……跟老师顶嘴,被开除了……”
东方明月:“我长安女子高中毕业。”
我:“恭喜。”
她:“第一名。”
我:“不错。”
她:“但他们不让我上大学。”
我:“是啊,大学不许女人上。”
她:“但辽东大学和岭南大学就让女人上!”
我:“哈,辽东、岭南……蛮荒之地……你为什么不提西域、蒙古。”
她:“凭什么不许女人上大学?”
我:“不公平的事多了。我一辈子……平民,比你惨不?”
她:“谁惨?你还能参加科举,我比你还惨!”
我:“你知道科举的代价不?被阉!妈的!”
她:“女人和阉人谁惨?”
我想了想,说:“女人。”
我说的是真话。如果投胎成女人,我就真他妈没辙了;是平民的话,起码还能阉了去会试……
东方明月看着我,没说话。
一会儿,她看了一眼窗外,说:“其实……无聊的时候,我也看禁书。”
我:“哦?”
她:“真的。”
我:“你看过什么?”
她:“《红楼梦》《西厢记》《杜十娘》……”
我:“那些不算禁书吧。”
她:“不是朝廷钦定的真书,是书帮的禁书!”
我:“你多幼稚,看这书!这也配叫禁书?”
她:“朝廷不让看,谁看杀谁。”
我:“既然都是杀头,你为什么不看些有意义的书……比如我的书……”
她:“我看不懂你的书!”
我:“哦,那就没办法了。”
她:“我也不想看。”
我:“那更没办法了。”
车队继续行驶。
房子越来越多,成了村庄,成了街道。
有人牵着牛马驴骡,上面驮着沉甸甸的货物。有人推着小推车,有人只能背着担子。
旁边有沏茶的小摊,上面写着“京畿第一茶”。
不过这些茶摊、小吃摊显然比不过它们身后的茶坊和酒肆,那里面还有说书先生呢。
如果你不想听说书也行,里面还有歌女在弹琴唱歌。
如果你累了,可以去旅店里歇息;如果你有钱,甚至可以逛青楼。
那些青楼的女人着栏杆招摇,对着人们说笑。
所有的阁楼都悬挂着旗帜幌子,有些还有灯箱霓虹,大白天都亮着。
人们看着我们。
我看着人们。
我扭头,看着东方明月,说:“你这样……抛头露面……”
她:“谁敢管我!”
我:“去你爹那儿告一状呢?”
她:“谁告状,我打断谁的腿。”
她看着我,说:“我打断过很多人的腿。”
她露出一丝微笑。
我:“你们士族真了不起,想打谁就打谁。”
她:“你这话有些酸啊。”
我:“这就是——嫉妒。”
她:“也算有自知之明。”
我指着窗外,说:“你看,繁华吗?你以为这是繁华?错,越繁华越萧条,因为这种繁华建立在掠夺之上。我们是两个世界;我们叫平民,你们叫士族。在乡下,我们日夜操劳却衣不蔽体;在城里,你们优哉游哉却吃香喝辣——这就是所谓的天理。这是物质、精神的双重掠夺。总有一天,这个自我吞噬的体制终将自我崩溃。有个成语叫:与日偕亡。”
她:“好大的戾气。”
我:“应该的。”
她笑着看我。
她:“我发现,你说得和我弟弟一样。”
我:“你弟弟?”
她:“我大弟东方永义,今年十五岁,马上长安高中毕业,正寻思上帝国大学还是皇家大学呢。他整天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你和他说话的口气简直一模一样。”
我摸着下巴。
她看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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