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七节【月凉如水下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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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问鹤“砰”地一声推开房门,大踏步走进院子,同时右手打个无量:“多谢壮士相救。”

黑衣人没有转身,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十几具尸体上:“我是为了他们来的,不是为救你。”他的说的话里夹杂着浓郁的西域口音,几乎没法听清。周问鹤再仔细端详那人,发现那人面色蜡黄,眼睛很小,眼底泛着浅浅的棕色,鼻子又高又挺,嘴唇很厚,上唇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似乎是一个九姓胡。

周问鹤一回头,正好看到高云止躲在屋子里一个劲朝他摆手,估计是要他少惹麻烦,道人别过脸只当没看见。再看那黑衣人面色冷淡,道人也不气馁,厚着脸皮继续上前攀谈:“看壮士握刀的手法,似乎是太行柳五爷门下,不知五爷近来可好?”

“好得很。”那人扔下这三个字,甚至都没有睁眼瞧一下周问鹤。他拎起之前说话者的头颅,将上面的铁帽子摘了下来,对着月光细细查看上面的兽纹。脸上的表情既不严峻也不轻松,只像是一个冷漠的大夫正在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病人问诊。

“壮士可知这些人为何要贫道性命,贫道都不认识他们?”道人问。

“他们不是针对你,是针对僧道。”黑衣人瓮声瓮气地回答,“他们是本地一群妖人,专门在各个客栈里剥煮外乡人。他们相信这样做能提升自己的修行。在他们眼里,僧道肉提升得最高,读书人其次,商人再次,流浪乞食则几乎没有提升,这几年来被他们吃掉的僧道已经不可计数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些人选择猎物很苛刻,动手之前,都做了充分准备,很可能,你出城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注意你了。”黑衣人说完,将头冠扔到一边,这张牙舞爪的东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就静静躺在了月光下,像是一只将死的毒虫。道人转过头,无意中看到旁边另一间客房的门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几双眼睛正战战兢兢从门缝里望过来,但是一触碰到周问鹤的目光,里面的人就立刻忙不迭地把门合上了。

“这里的人都知道那票妖人的勾当,但是没人会为了几个外人站出来反抗他们。来,帮个忙。”黑衣人忽然指着一具尸体说,“按住它。”

道人依言俯下身,一手按在死者肩头,一手按着它的膝盖。他看了眼那尸体,后者确实已经气绝了,面皮都变成了地苔一样的青灰色。周问鹤心中疑惑,不知道黑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那人举起横刀,朝死人当胸一划,尸体的胸腔皮肤顿时破成两片,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隔膜。与此同时那具尸体如同活了一般,剧烈抽搐起来,道人惊慌之下险些没能按住。要不是尸体还是一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他几乎要以为这个人被他们活活开了膛。

黑衣人俯下身,一双小眼睛在扭动的腔子中仔细寻找着什么,接着,他举起刀朝隔膜下方插了下去,横刀刺入的地方传出了几声老鼠一样的“吱吱”声,有四五条又像虫须又像肉腕一样的东西顺着伤口窜了出来。黑衣人右手握刀,左手顶在刀柄末端,用全身的重量往下一压,那些让人作呕的须子就不动了,接着,伤口中传来了一股刺鼻的腥膻味,让人联想到一团霉烂出水的蜈蚣。周问鹤被熏得别过头去,刚好看到站在屋门口的高云止正捏住鼻子做着鬼脸。

黑衣人抬头看了一眼道人,似乎对他的镇定大为赞赏:“道长果然不同凡人,换了别人看到这些恐怕已经瘫成一团了。”然后他把出横刀又是随手一挥,一片发臭的黑血便洒在了地上,“我们最好快一点,还有好几个死人要开膛破肚呢。”

这天晚上,没有睡觉的绝不止周问鹤与田承业两人。都督府中的众人,也都在灯烛下熬着油。就在田大人坐在马车上衷心祝祷的时候,燕忘情正在都督府的偏房中独自对着墙上的地图发愣。女帅骗了长史,她真正派去废庙去,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事实上,她把大部分的手下分部到了县城的其它重要场所。因为根据她的判断,既然绑匪并不是冲着钱来的,那么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借柏杞的安危声东击西。今天晚上,整个雁门县城都是一张大网,等着自作聪明的绑匪一头撞上来。

燕忘情看着地图,眼睛里已经泛起血丝,她曾经熬过无数个夜晚,今天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苍云的千斤重担已经榨出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丝怠惰与闲情,她现在就是一件随时可以出鞘的武器。女帅的视线就像一把篦子,一遍一遍地篦着地图上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民宅。苍云燕帅今晚化身成一个猎手,正胸有成竹地静候猎物落入陷阱。

只是……她心底还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似乎是自己算漏了什么东西。她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股不安无声地附着在她的思考回路上,就像是千里之堤上的一处微瑕,它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它确确实实在那里。

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了更夫敲打竹梆的声音,万籁俱静中这一串木讷的敲击声显得尤为孤寂凄凉。燕忘情闭上眼晴,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三更天了,外面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月光下,整座县城沦为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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