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起微澜之卷 【第十七章】风流子都(1 / 2)
一行人自岘山而下,从北门入城,但见通衙十里,纵横星罗,朱门万户,满城棋布,秋风萧瑟,远送征鸿北去,暮云霭霭,不见离雁南归,西有鼓楼烽台,使令明折戟,文则伏首,东望江流逶迤,叹王濬楼船,金陵旧事。
范琴一行谈笑漫行,秦渊博闻强识,谢问水记性颇佳,一路上指点名迹,揽胜抒怀,一草一木,不无出处,一石一碑,皆有由来,众人身临其境,只感兵戈之悲苦,慨兴亡之倏忽。
他们来到一处湖畔,只见水如明镜,静似银屏,一座酒楼高耸于对岸,门前柏树青葱,偶尔可见几只鸟雀栖于枝头,湖面游船三两,随波逐流,别是景致。
随着范琴等人的到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响起,鸟儿飞离而去。露出酒楼招牌上刻着的三个烫金大字“知还楼”。
范琴见了那三个大字,朗声笑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家酒楼可真有意思!”
苏清月听了好奇的问道,“这是陶潜的《归去来兮词》,五柳先生大名远播,世人仰慕,店家用作酒楼名字,这有何可笑?”
“师妹似乎忘了一件事。”一旁秦渊从她身边走过,笑吟吟的说道,“正所谓“门可罗雀”,鸟雀惧人,故而行人路过,惊离枝头,若是一家酒楼门外的树上落满飞鸟,岂不是说明这家酒楼无人问津?”
“那这掌柜的该气的砸招牌了!”一旁何溪云大大咧咧的说道,余空山听了却兀自沉吟,“或许这里也有双关之意,即期望顾客回头,生意兴隆。”
“管他什么“知还楼”,“不归楼”,只要东西好吃就行!”
何溪云毫不在意,当先跨入酒楼,扬声道“掌柜的这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
谢问水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的捂紧钱袋,余空山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宽慰道,“我付我付。”谢问水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卖了字画么?花完了?”秦渊在他耳边低语,“你卖的什么?”
“祖父收藏的一幅临摹本《快雪时晴帖》…”谢问水讪讪说道,秦渊听了双目圆睁,余空山正要进门,听到这话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师兄!你们怎么不进来呀!”何溪云回头叫嚷,却见的余空山秦渊二人脸色酱紫,似要吃人…
苏清月与祁心兰颇为投契,无所不谈,此时忽而瞟见眼前景象,皆是感到奇怪,“这门槛有什么古怪么?怎的一个两个跨过去脸色都不太好?”祁心兰笑道,“苏姐姐轻功卓绝,这门槛肯定拦不到你的!”
苏清月笑了笑,回头望见范凌二人正在门外,叫道“再不进来待会儿就没饭吃了!”
两人闻言,凌剑歌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步伐依旧迟缓,范琴却拉住他急急忙忙的往酒楼里跑…
襄州到底是古城重镇,就连一间酒楼也是古色古香,堂内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墙上悬挂着摩诘手笔、太白真迹;壁旁柜储花雕醇酒、杜康佳酿。酒香透过木柜飘散开来,沁人心脾,满堂皆醉。
“那个…余师兄…”何溪云面露苦色,余空山却是冷哼一声,不做回答,他复又看向谢问水,后者于心不忍,正叹气准备掏钱,忽而秦渊冷冷道,“谢叔叔,天弃谷门规中规定,任务途中酗酒,有何处罚?”
谢问水看了看何溪云,无奈的的摇摇头道,“罚抄《酒诰》千遍…”
何溪云舔了舔嘴唇,嗫嚅道,“我这肚子里的酒虫子直叫…”
“哦。”余空山和秦渊齐声道。一桌人笑的前仰后合,只剩何溪云将头一扭,兀自生气去了。
“何先生!”
何溪云正郁闷间,忽而听见一声轻唤,定睛一瞧,却是范琴正朝他笑,他本就心情不好,对范琴印象也差,当下只当他是嘲笑自己,正欲发作间,忽而看见范琴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先生拿去喝酒吧,小子之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说着将银子递过去。
何溪云这时只觉得满脸羞红,回头细想,这孩子也没做什么错事,自己却对他颇有成见,如今孩子主动示好,实在是衬的自己痴长多岁,没有肚量。心中打定主意,脸上却不表露,轻咳两声道“我先前也有不是,但我一个成人怎好要小孩儿的钱花?你快快拿回去。”
范琴听了,眼珠一转,笑了笑,登时离座而去,何溪云心中暗暗后悔,但又不想失了身份,当下回头吃菜,余空山厉声道,“荤菜不得超过三筷,素菜随意。”
“为什么!”何溪云怒道。
“你还有脸问!”余空山皱眉道,“沧游公的藏品都被卖了供你胡吃海喝!再这么下去咱们门派要出去讨饭么!”谢问水连忙求情道,“过了过了,祖上留的田产丰裕…”
他不说还罢,余空山转过头来瞪他一眼,“还有你!心软的不成话!你九泉下还有面目见你祖父嘛!”
谢问水只得闭嘴,何溪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胃口全无,有一筷没一筷的吃着…忽而感觉一阵酒香传来,低头一看,竟是范琴拎着两只酒坛,蹲在地上冲他笑。
“好小子!”何溪云大喜过望,低喝道,“就冲着这酒,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来!”
范琴也是一笑,他这点小把戏如何瞒得过余秦二人?只不过那两人也是想看看范琴这孩子的秉性,也借他之手,安抚犯错的师弟,当下装作不知。
凌剑歌很不自在,他本是浪子剑客,因缘际会遇上天弃谷一行,经历巫寨风波之后,本想分道扬镳,但或许是自幼孤苦,无依无靠的缘故,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看重范琴这个朋友,故而虽与何溪云有了间隙,但因范琴之故,依旧留下。他一路上的花费,大多由天弃谷来承担了,秦渊余空山感念他提剑闯寨,仗义援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他自己却不想亏欠他人,当下并不动筷子。
“菜不合胃口么?”
苏清月看着他道,凌剑歌转头看去,少女清眸望来,登时将目光移开,“没什么,我不饿。”
“哒”的一声,少女筷子落在桌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凌剑歌,毫厘也不移开。一桌人都看呆了,凌剑歌更是不知所措,“我…我脸上有东西么?你盯着我做甚?”
万里大漠,孤烟飞雁,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吹芦笛,起乡音,年幼的苏清月捧着手中温暖的炊饼,靠在他身边,任风吹散如瀑的青丝,恍然如梦幻空花一般。
“你吃吧,我不饿”男子转过头来,冷峻的面庞划过一抹柔情,似春水一缕淌过少女心头。
“苏姐姐?苏姐姐?”
祁心兰的叫声传来,将苏清月从回忆中拉回。
“嗯?哦…我…我刚才见你嘴角有粒饭渣子…”苏清月脸颊飞红,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了下去。
“我连筷子都没动呢,哪来的饭粒?”凌剑歌皱眉思索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泳矣,不可方思。”
楼内本是恬静优雅的气氛,众食客大都低语慢酌,这一曲歌声传来,无异于平地波澜,范琴循声望去,只见三人踏步走进酒楼,一个长须白面,道袍轻颺,一人淄衣僧服,圆脸含笑。为首一人轻哼着小曲儿,襟袖雪纺,衣带点花,面容丰神朗逸,隽秀无双,就连秦渊这等长相出挑的公子哥,与之相比竟也难分伯仲。
他一进酒楼,店内的女子都是脸颊似桃,芳心暗可。他们的丈夫或男亲见了都是低声喝骂,更有甚者,竟然气的拉起女眷立刻会钞离开,出门之前,还狠狠的瞪了那公子一眼。
“唉…这世道真是变了。”那公子哥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右手用折扇从怀里挑出一帕方巾,朝着那道士说道,“道长啊,你说说,这两情相悦,阴阳和合,难道不是常理么?”
那道士淡淡答道“阴阳和合是天理,而两情相悦却是人伦,就好比人人都知道虎吃羊是常事,依旧会有人于心不忍。天理包涵万物,人伦也不例外,但也得注意法度,慕容少爷若不想成为人人唾弃的浪荡子,行事还请顾些“拭锋堂”的颜面,毕竟,无以规矩,不成方圆。”
那公子听了这番训导,却是不以为意,依旧笑着,将那方巾凑到鼻前轻嗅。一旁淄衣僧人瞧见,上前笑道“男欢女爱,阴阳圆满,本就是至理,我密宗也有一门“欢喜禅”的修习之法,须得男女同练,方能得大自在。”
“哦?这法有趣的紧!”那公子笑了笑,道人正皱眉间,僧人急忙笑着开口“如此甚好,慕容少爷可愿入我佛门墙?”
“这却不必了。”
慕容少爷一边笑着,一边朝酒楼里走去,僧人本意讨好,却不想碰了一鼻子灰,那道人却是笑吟吟的跟在公子身后走去。
“公子,公子,里边儿请!”店伙计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这路人是有钱的主儿,当下笑脸迎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