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皮 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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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霍伯问道。

“看起来像……兽皮,或者别的什么。”拉茜斯说。

“它们蜕皮了。”雷普利走到他们身旁,用电击枪瞄准前方。“它们长大了就会蜕皮。你也看到了,速度如此之快。”

“有多少只异形?”霍伯走上前去,用靴子拨了拨淡黄色物质。但有什么东西让他退了回来。他甚至不想再碰它。

“足够多了。”斯内登说。她似乎很紧张,神经兮兮的,霍伯早就怀疑是否该让她负责另一支喷枪。

话又说回来,他们所有人都很害怕。

他们会平安无事地穿过狂风暴雨肆虐的停机坪进入隧道入口。强风、狂砂、呼啸的暴风雨几乎兴奋到了极点,异形在飞船中生存过,在这种恶劣的原始环境中绝不可能成长。隧道里的监控系统仍在运转,隧道中间的位置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一些储物点和容器形成的临时路障都被踢到了

一边,被践踏、损毁。子弹在金属墙和天花板上留下交错的弹痕,地板上斑驳的污点好似沸腾一样,凸起很多泡泡,很显然是强酸腐蚀的结果。但他们没看到受伤或死掉的异形。

他们来到隧道的尽头,面对通向矿井表面穹顶的沉重、封闭的大门,没有人急于打开。他们对之前发生的事还记忆犹新。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看到里面吗?”雷普利问。

“巴克斯特,你有什么办法吗?”霍伯问巴克斯特。

“我或许可以连接上矿井里的安全摄像头。”通信官说。他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等离子体喷枪,从宇航服的大口袋里拿出平板电脑。

暴风雨在隧道上方肆虐,风沙侵袭金属所造成的腐蚀似乎有十亿年之久。风在隧道里咆哮着,把金属外壳也吹弯了。这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想要进来。当初建造隧道和金属穹顶就是为了给矿井提供保护,抵抗各类不利因素。三十年来,他们为了挖掘矿井投入巨资,而矿井的维护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不过,特莫耐特矿石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它可以用于工业,是极其稀有的宝石原材料,可以保证投资回报率。至少对那些金钱至上的人来说,它充满了诱惑。

像往常一样,这些勇敢挖掘宝石并面对各种危险的矿工们得到的却最少。

“你能识别出哪个系统可以操作吗?”雷普利的声音中显示出很不耐烦的情绪。

“让我碰碰运气吧!”巴克斯特打断她说。他跪在地上,把平板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保持平衡。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霍伯想。但是他们走完的路程还远远不够。这些门的另一边可能存在任何情况。矿井上面的化合物上可能趴着这些怪物。他想象着地表建筑物和穹顶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巢穴,里面聚集了成千上万只异形,墙顶悬挂着大量的黏液状织网物质,就像他们在萨姆森号飞船里见到的那样。

他哆嗦了一下,身体不由得因为这个想法往后一跌,他无法阻止自己那样想。

“明白了。”巴克斯特说。霍伯等着这个男人爆发出恐怖的喊叫,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了,霍伯?”

他走到巴克斯特身边,低头看屏幕。顶部是缩略图,主屏拍摄到穹顶内部,看角度似乎是从高处的一个方向拍摄的。灯依然亮着,一切都静止不动。

“这是缩略图吗?”霍伯问道。

“是的,其他摄像机拍摄的。”巴克斯特触摸屏幕,图像开始滚动。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观察到穹顶的内部结构。霍伯对其中的十几个建筑十分熟悉,车辆散落在周围。

在穹顶内的这个小空间里,这个星球的地形被改造了,被夷为平地。这地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看不出有什么损坏。”拉茜斯说道。

“不能光看表象。”卡西亚诺夫说。恐惧令她的声音高于正常的音调,听起来好像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它们在哪儿?其他矿工呢,留下的那些矿工?”

“死在下面的矿井里了。”斯内登说,“到矿井下面去可能就会发现那些怪物。它们像黄蜂或白蚁一样采集食物。”

“哦,谢谢你的提醒。”卡西亚诺夫说。

“这些都只是可能。”雷普利说。霍伯点点头。

“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巴克斯特,

待在队伍中间,关注屏幕上的一切。滚动图片,提防任何其他东西发出的动静。你要是看到什么就大喊。”他走到控制门那里,检查了一下控制面板。“这里都正常。准备好了吗?”

巴克斯特站回来,其他人围绕着几扇巨大的门大致站成半圆形,手里拿着武器。不是武器,霍伯想,它们是工具,采矿工具。我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从这里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大家都在看他,他必须表现得十分冷静坚定。他略略点了一下头,触动了开关。

一阵刺耳的嘶嘶声,门开了。微风簌簌地吹过以平衡压力,不一会儿,一团尘埃就充满隧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有人惊慌地喊叫起来,有人迅速前进,穿过大门。然后,霍伯听到了雷普利的声音。

“我很好,”她说,“能看清。快走吧。”

他接着穿过这几扇门,喷枪蓄势待发。其他人陆续跟上,卡西亚诺夫关上了身后的门。它们太吵了。

“斯内登,情况如何?”霍伯问。

“这里空气不错。”她看了一下腰带上挂着的设备,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图表和数据。她摘下头盔,将其悬在后背上,其他人也都如此。

“巴克斯特,有什么异常吗?”霍伯问。

“如果我看到了什么我会告诉你的!”他大声说道。

“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你不要疏忽。”他在一排钢制的集装箱储物柜旁示意大家停下来,储物柜沿着穹顶内的墙一字排开,就在门旁边。“好了,我们现在脱掉宇航服吧,把它们锁在其中一个设备柜里保存好。等我们回来时再取。”

大家迅速脱下宇航服,霍伯把它们堆在其中一个储物柜中。

“这是矿井入口吗?”雷普利问,霍伯点点头。实际上,矿井有两个入口,里面都装有常见的铁笼状矩形电梯箱。他们将乘坐距离近的那部电梯下去。

霍伯带头,他笨拙地拿着喷枪。拿喷枪当武器感觉有点儿可笑,虽然他了解他们的敌人。他这辈子还没开过枪。小时候,他生活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偏远地区,他的叔叔理查德经常带他去打猎。

叔叔一直试图强塞给霍伯一支枪,那是老式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四十五号的复制品,甚至还有一支非法的脉冲枪,是从邻居家借的。他的邻居是殖民地海军陆战队第六十九团的,正在休假中,是荷马笔下的那种英雄人物。

但霍伯一直比较抗拒。这些黑黑的、笨重的物体总让他感到害怕。而孩童时期的他的那点枪支知识则令他更加恐惧。我不想杀死任何人,他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他叔叔的那张老脸,他正把树木、岩石炸开,或者把自制的靶子挂在树林中。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霍伯从未真正信任他。他做的事都跟杀戮差不多。

几年后,叔叔被杀了,就在霍伯进行第一次太空之旅之前,他在树林里打猎时背部中枪。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但是现在,有史以来第一次,霍伯希望他能把枪握在手里。他在心里揣摩着他将怎样运用这支枪,积极地打消自己对这种沉重的黑色金属的排斥感。

一支酸水喷枪。我他妈在开什么玩笑?

这里一直是个陌生的地方,穹顶下面。霍伯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但这里总是令他紧张不安。这里原本是这个星球的自然景观,但穹顶将其罩在了里面,气候完全由人工控制。所以他们摆脱了沙尘的风险,风也不再可怕了。他们呼吸着留存的空气,LV178星球的太阳也不是很热。这里形成了一片虚拟的天空,起支撑作用的梁柱上面用灰色带子绑住,悬挂着许多聚光灯。

就好像他们也属于被困的行星的一部分,试图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家。

他们走进一座封闭的建筑,这是第一个矿头,霍伯示意大家分散开,站成一条线。门似乎被什么支撑着,或者被什么卡住了,是开着的。如果其中一种紧急情况发生了,最好是面对一批潜在目标。他们全副武装。

他们停了下来,谁也不想第一个通过。

“霍伯,”雷普利低声说,“我有一个主意。”她把肩膀上用皮带绑着的电击枪拿下来,迅速飞奔到那栋建筑,站在虚掩着的门旁边。她解开皮带,把电击枪从环儿上松开。

霍伯知道雷普利要做什么。他心跳加快,神经紧绷。他蹲低身子,把枪口瞄准门稍微偏左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状况发生,他不想把枪里的酸喷到雷普利身上。

雷普利在带子的一端打了一个结,然后贴着墙边往前送,将其举到门顶部的短粗小手柄上。她回头看看其他人,向他们点头确认了一下。然后她举起了另一只手,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她把手放了下来。

门沉闷地开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皮带从把手那里滑落下来,什么也没有出现。

在霍伯说话之前,雷普利举起肩上的电击枪,贴着边缘从大门走进去。

“巴克斯特,快看看里面什么情况!”霍伯边说话边跑上前去。

“里面没有摄像头!”巴克斯特回答道。

里面不像霍伯想象的那么黑。有一道暗光从并不透明的天花板那边传来,这是从外面射进来的人造光,电梯内部的照明灯仍然好用。光线很好。

但他们发现的情景却不太好。电梯里有一个死去的矿工,霍伯分辨不出他的性别。他死了差不多有七十天了,人类带到矿井中的细菌已经开始工作了,腐蚀着尸体,潮湿、温暖的大气环境为微生物提供了繁殖的理想条件。因此,这具尸体部分肿胀、部分凹陷。

气味已经很淡了,只有一丁点腐败的味道,但这点味道足以让霍伯保持警惕。要是大家没有脱掉宇航服、摘掉头盔就好了。不幸的受害者还张着嘴,保持大笑的状态,或者他当时在尖叫。

“看不出是什么杀死了他们。”卡西亚诺夫说。

“我认为可以排除突发心脏病。”拉茜斯打趣道。

霍伯走到电梯控制装置那里检查。它们看起来没什么问

题,屏幕上没有警报显示,也没有迹象表明电源出现故障。

另一个建筑面上的小小原子能发电机仍在运转,状态良好。

“它还在正常工作吗?”雷普利问道。

“你不是真希望我们下去探个究竟吧?”斯内登问。

“你想爬楼梯吗?”霍伯问。矿井有两条明显的紧急逃生路线,洞里面有一些粗糙的楼梯紧挨着电梯井。矿井大约有五千英尺深,要往下爬七千级台阶,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我们至少应该把尸体搬出来吧?”雷普利问。她和卡西亚诺夫走上前去,开始移动尸体。霍伯不得不去帮忙。尸体已经散架了,不再是一个整体了。

他们走进了电梯笼,尽量避免靠近尸体曾经所在的角落。霍伯感到很不安,因为他无法分辨这尸体是谁。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受害者,这是可以确定的,但更多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发生的一切再一次让霍伯陷入困局,他认为自己很善于应对情感的巨变,他扔下孩子们,义无反顾地来到深邃的外太空。某种程度上,他不得不妥协,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自从灾难发生,他时常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他常常梦到自己被活活吃掉,这些阴影一直困扰着他。他梦中的怪物现在已经变得如此真实了。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大声喊出来,但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什么,或许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做这样的噩梦。

“霍伯,你怎么了?”雷普利平静地说。她站在他身边,跟他一样盯着电梯的控制面板。

“我很好。”

“你确定吗?”

“那些是什么东西,雷普利?”

她耸耸肩。“你也知道的。”

他转过身来面向大家。他们没有因为他瞬间的走神而报以指责的眼神,也没有取笑他。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们下到第四平层吧。”他说,“带上动力电池,然后我们尽快离开。”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大家都表情严峻。霍伯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临时武器,知道这些并不是士兵用的真正的武器。感觉他们可能会互相射击。

“别紧张。”他柔和地说,对自己,也对其他人。然后他转向控制面板,快速地检查了一下电梯。一切似乎都很好。“准备下降。”他按下第四层的按钮。电梯笼颤抖了一下,开始下降。

霍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准备好应对门再次打开时他们将会遇到的一切,然而他的胃却不争气地翻江倒海。他感到头昏眼花。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我们正在往下掉。我们正在往下掉!”

电梯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法国北部老式的石头农舍是他们一家人的度假基地,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现在她独自一人,但并不孤独。她永远不会孤独,因为她与女儿是如此接近。

沉默被微风打破了,花园深处的林地中,树叶在沙沙作响。树木正茁壮成长,彼此挨得越来越近。太阳炽热地燃烧着,把天空烧得仿佛是打火机蓝色的阴影。

天气很热,但并没让人感到不舒服。微风从雷普利的皮肤表面带走了水分,拂过雷普利小心涂抹了防晒霜的皮肤。鸟儿唱着它们神秘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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