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干年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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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桂东一个小镇,初夏的傍晚,渐落的山霞映照着河埠头,簿烟纱笼在两脉青山,一衣襟水之间,恰如诗云: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江埠头是小镇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江口常年雾岚横锁,故名蒙水,镇因江而得名,也叫蒙水。

小镇并不富庶,人口不少,约有千来户,镇上的人们大多以打渔种地为生,打渔为主,种地为辅,两边山脉虽不算高,却蛮陡,人多地少,江里的水产却也丰硕,可惜小镇前后不搭,水产打上来没地方卖,只能在镇里消耗掉,好在渔获营养好,所以乡民身强体硕,文一点的说法小镇民风彪悍,粗一点来说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小镇就是江边沿着江埠头的一条长街。

此时长街市上的两人行色勿勿赶着脚,直奔投入镇东街尾的一户胡姓人家的三进小宅院,而聚在家里堂屋前的各色亲朋戚友,看到夺门而入的二人,却甚是惊喜,迎上来连声问道:阿大阿二不是要去梧州送货吗?这才不到二日,怎么又折转回来了?只见二人中年青一些的后生接口:别提了,昨晚刚到苍梧渡口,准备打尖吃饭,不想在码头个碰到一个邋遢和尚,呃。,一位自称永行的和尚师傅,他老人家说月如马上要生了,直拖着我们不让走,要我跟大哥马上回来,说是预而不废,以防万一,这不,漏夜赶路,刚刚回到,怎么样,月如是不是真的要生了?”

两人中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听到自已的弟弟嘴里咋咋呼呼,忙出声制止:小弟,不可妄语,我看那永行大师不是一般人,他话中凿凿,当不会诳语,何况,他不沾我们一分一毫,糊乱骗我们有什么好处!

说完,中年人不禁思索起这永行大师临别时所说的偈语:积善人家,当广开方便之门,我这徒儿,就名善广吧,等他韶年,我再来寻他。恰在这里,里侧厢房呀地一声被拉开,随即接生婆臃肿的身形带着一把破锣嗓音扬了出来,打断了中年人的遐思:“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东主,恭喜了。”

随着这尖声刺叫,仿佛天上的烟被刺穿,一缕斜阳投到堂屋的瓦顶上,像是撒下了一片片金鳞,让堂屋前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投身堂屋,点烛燃香,感天地降下吉兆,谢祖宗赐还福服,诸多种种不必缀言,我们的主角阿广就这么诞生了。

阿广家里排行老三,前面是大伯的两个堂兄善兴、善宏。因为从小整天吊着鼻泣虫,且阿广出生前后种种不可言状,所以从小就不招街坊邻居待见,街上的小屁孩们一起耍兵捉贼时,阿广都是扮贼匪的角儿,也因此常被镇压得鼻青脸肿,小子们就送了个鼻吊飞的匪号(飞此处通匪,两广地界,通常把小流氓路霸叫做阿飞)。虽说阿广心里很是不忿被人称为匪类,但实话实说,这个匪称也不完全冤枉了他,皆因阿广的爷爷是根正苗红的洪匪出身(前清叫长毛,我们今天叫做太平军),只不过阿广打小不知道罢了。

关于阿广家是洪匪出身的问题,要打阿广的太爷爷说起,他老人家家里本是广东东莞长安镇人家,长安镇历来是的烟花炮竹产地,广东东莞烟花与湖南浏阳的花炮并称于世,阿广太爷爷家累世是做硝药的师傅,到了阿广太爷爷这一代,手艺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也因了手艺好,二十岁五上就顶了阿广祖太爷爷的位子做了大师傅,人又长得英俊,且性情豪爽,一不小心,被大东家的大小姐看上了。

说到这,还要补充一下,在前清那些年头里,手艺人并不都能拥有自个儿的字号卖买,一般是许多手艺人凑和在一起,和一个大股东一起经营一个老字号,大股东呢,就叫做大东家,管卖买的帐房就叫做掌柜,技术入股的就叫大师傅,跑腿做工的就叫做伙计。

这大小姐家里是五世的地主爷,家财颇丰,这大东家心里还焖炖着一锅好汤,寻摸着找一个官宦士绅人家户对门当,怎能容忍这颗老鼠屎,于是一来二去三回合,事有不谐,阿广他太爷爷就动了念头,捉了三十六计的走为上之计,跟大小姐私奔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历尽艰苦,东躲西藏地跑到了广西平南县,投奔到一个族叔家里。多亏了族叔照应,发派了几亩山地,于是阿广的太爷爷太奶奶从此就过上了男耕女织的日子,闲时待弄起手艺,做鞭炮发卖,倒也其乐融融,一如神仙中人。

可惜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到了阿广爷爷出生后三年,洪秀全在邻县桂平金田起事,太平军席卷了四乡八里,阿广太爷爷的硝药手艺给访了出来,于是委了阿广太爷爷一个炮队卒长的职事,负责加工松树炮、土臼炮以及弹药。

不久,太平军北上,阿广爷爷也卷挟在队伍里,跟着太平军一路转战武宣、永安、桂林。太平军尚红,用今天的话来说,阿广的爷爷属于太平军的红二代。

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太平军攻打桂林时,日久不下,战况焦灼,阿广太爷爷因为松木炮炸膛受了伤,其时情势危急,清军三路大军夹击,太平军必须及时北上湖南以摆脱清军的包围,队伍里受伤的兄弟是跟不上的,也只好把伤员托在乡里,他们也因此脱离了大部队,被送返永安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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