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师傅来了(1 / 2)
那一夜,父亲满脸泪水,那一夜,爷爷酩酊大醉,那一夜伯父食盐无味,那一夜,众人彻夜无眠,那一夜,阿广呼呼大睡,呵呵,太累了,事情太多太复杂太暴力。能不暴力吗?像拿个斧头劈开脑袋,硬生生往里塞进去一堆东西,对于于七岁的小不点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阿广整整懊恼了一天,因为陆家表哥说那天夜里那只大红冠焖成的三杯鸡,香得让人直流涎水,爷爷却连一个鸡腿都没有给阿广留。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继续往前走,那天以后,阿广终于告别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生涯,也终于摆脱了天天被盯梢的时日,这值得庆贺,于是阿广就用“山寨”重开,再立旗杆子作为庆典。
这一次,街上的“官兵们”终于被阿广单枪匹马杀得丢盔卸甲。
在这场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战役里,不管是五行禹步还是石家神拳都大发神威,辗转腾挪中,十几人的“官军”连阿广的衣角都没摸着,拳脚相加里,众人不觉已是青红印脸,躺了一地,让阿广很是得意地想:“我这也算是帮同和堂打败了一群官兵,报了些仇又扬了名了,太伯爷、太爷爷他们泉下有知,也该歇口气了吧。”
经此一役,原来的匪帮众人,摄于鼻吊飞的淫威,重归旗下,一齐山呼大王威武,激动中阿广没忍住,蹭蹭蹭地爬上晒谷坪的大榕树,把底裤板脱了下来,挂在了大榕树上,宣告晒谷坪一带,从此划为阿广大王的地盘,闲杂人等,未经拜山恳告,不得入内。
因为“官兵”们败退回去后旦旦其词地描述阿广大王的厉害身手,传得神乎其神,好似十几人近身不得,无影无踪无隙可趁(这打输了,当然不是兄弟们不尽力,而是匪军太狡猾)。
于是阿广又搏得了一个尊号:无影飞,而鼻吊飞的宝号,也慢慢地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无人凭吊。
但有人吊打,先是母亲大人用细竹枝鞭了腚,骂阿广败家,后是陈老夫子尺板子抽了手,曰有伤风化。
朝观水东流,暮看日西坠,芒花犹未捋,转眼稻禾垂。
这年秋的一天黄昏,阿广正率领着街上的一帮小孩在田洞里撒野,只听得田头有人长声喝喊:“阿广,你家来客人啦,你妈让你快回家吃饭”。
阿广听得家中来客,就弃了大队人马,三步并作两步,直跃窜上田埂,一路烟尘滚滚,惊走鸡狗无数,直杀奔家中而去。
能不急吗?大哥二哥在外求学,弟弟妹妹们又还是鼻泣泡、泪泡、奶泡,这家中无慧子,老子就称萌,这时候不快点回去卖乖卖萌,万一客人带来了好礼,落不到自已手上怎个是好,也不知那阿谁带来的是好吃的呢,抑或好吃的呢,还是好吃的呢?
阿广刚飞奔到街口,就远远看到母亲站在小门楼前,翘首眺盼,来回踱步,神情甚是焦急。
深谙讨巧之道的阿广连忙疾步加速,丈余间三五步跨过,扑将到母亲怀里。母亲见状,甚是欣喜,紧紧地搂住了阿广,耳鬓腮磨,很是不舍。
良久,母亲方在阿广耳边低声浅语交待:“家里来了客人了,是一个大和尚,你爷爷在正厅陪客人叙茶,你爷爷等得急了,你赶紧进去,要乖,不好捣蛋,小心爷爷翘胡子。不过你得答应娘,等下不管谁叫你干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好不好!”
阿广听言立定,脱出母样的怀抱,很是认真地回答:“好的,娘亲,不管干什么都不答应,给我好吃的也不行!”
母亲听到扑哧一笑,紧皱的眉眼展了开去,用手轻轻拧了拧阿广的脸颊,看到有些尘土吸在脸上,混和着汗水,污泞不堪,忙掏出手巾,想帮阿广擦拭干净,没想未擦两下,阿广抹开了脸,挣扎着跳开去,转身跑了进门,把母亲抛到了身后,母亲只得高声喊道:“慢点跑,脸上大花猫呢,你个贪吃鬼”。
阿广进得门楼,穿过堂屋天井,闪过影壁,刚在花厅花格中半露出头,只看见正厅内一个光光的癞痢头正坐在厅堂中宫屏风前八仙桌左边的太师椅上,爷爷坐在了右首,伯父和父亲坐在右下首两张摆椅上,爷爷是神情饱涨老怀畅慰的样子,伯父和父亲却是双目潸然,双肩剧震,而那个癞痢头大和尚却不悲不喜,晗目灼灼,很是平静,仿佛与世无尤一般。
爷爷见到阿广,忙招了招手,让他快些进去。
阿广怯怯地走入正厅,这才细细打量起那位大和尚,哦,原来和尚上头长的不是癞痢,而是两排圆圆的疤,看着像是被烫伤的样子,被光滑的头皮映得发亮,让阿广不禁想到:“哗,这么多疤,烫伤那时该多疼啊。”想着不禁用手摩摩顶,暗幸还好头顶上没被烫过。
爷爷看到阿广的动作,知他尿性,不禁瘪了瘪嘴,笑骂道:“别作怪,来,给舅公磕个头”。
阿广听得莫名其妙,这个舅公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又想起母亲说的,无论叫干什么都不要答应,于是看向爷爷,却见爷爷没啥表示,又看了看父亲,脆声问道:“舅公打哪来,怎么没有见过舅公?”
阿广的父亲知道阿广卖的什么膏药,忙出声斥道:“见到长辈不知礼,你是不当人子欠收拾啊!”
大和尚舅公却扬手止住了阿广的父亲,又从站了起来,踱两步走到阿广跟前,俯下半身道:“无妨,这不正应了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吗?舅公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阿广啊,你诵过这首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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